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笔趣阁]
https://m.ibqg.vip最快更新!无广告!
民国十三年,锁龙镇的梅雨季来得格外早。连绵的阴雨泡得青石板路发涨,苏家老宅的飞檐下悬着串湿漉漉的灯笼,红光透过水汽散成一团模糊的晕,照得朱漆大门上的铜环泛着冷光。
“三小姐又闹了半宿。”老妈子端着铜盆往后院走,撞见廊下候着的西医赵阳,压低声音道,“第四位侍女了,今晨在自己房梁上挂着,舌头……没了。”
赵阳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上沾着的雨珠让他皱眉。他刚给苏晚晴做完检查,那姑娘蜷缩在拔步床里,脸色比锦被还白,手腕上的环形淤青像道褪色的紫镯子,触之冰得刺骨。“她体温只有三十五度,”他对迎上来的管家说,“这不是受惊,是体征异常。”
管家枯瘦的手在袖摆里攥紧:“赵大夫,镇上都在传……是二小姐回来了。”
说话间,前院传来铃铛声——那是镇口土地庙的老道士来化缘时摇的。赵阳转头,正看见个穿洗得发白道袍的男人站在雨里,手里托着面青铜镜,镜面蒙着层灰,却隐隐映出他身后跟着的少女。
少女约莫十六七岁,梳着双丫髻,发绳是褪色的红绸,腰间别着柄巴掌大的桃木匕首,刀鞘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符文。她正仰头看苏家老宅的马头墙,忽然打了个寒噤,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匕首鞘:“师父,这宅子的阴气,比去年我们在乱葬岗遇着的还重。”
李承道——那游方道士——用袖子擦了擦镜沿,漫不经心道:“锁龙镇的河,十年前淹死过苏家二小姐,记得吗?”他镜片般的眼睛转向赵阳,“听说苏府夜夜有东西从床底爬出来?”
赵阳刚要反驳,里头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他拔腿冲进内院,正撞见苏晚晴连人带被滚下床,手指着拔步床的床底,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老妈子吓得瘫在地上,赵阳稳住心神,从医药箱里摸出听诊器,却在弯腰时瞥见床底缝隙里,飘出一缕湿漉漉的黑发。
那头发像水草般蠕动着,末梢还滴着水,落在青砖地上洇出深色的痕。
“别看!”有人在后头拽他。赵阳回头,是那个带匕首的少女,她脸色惨白,指尖掐着掌心,“床底的东西,不能看!”
话音未落,苏晚晴突然直挺挺坐起来,双眼翻白,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用尖细的女声笑道:“妹妹,陪我玩水呀……”
李承道这时才慢悠悠走进来,举起青铜镜照向拔步床。镜面里没有床底的黑发,没有抽搐的苏晚晴,只有道石门,门楣上刻着“河眼”二字,门缝里渗出浑浊的水,隐约能看见无数手影在拍门。
“十年前的账,该清了。”他收起镜子,道袍下摆扫过地上的黑发,那缕头发竟像活物般缩回床底,留下道蜿蜒的水迹。
入夜后,雨下得更急了。林婉儿蹲在苏晚晴窗下的石榴树后,桃木匕首在掌心沁出凉意。师父说让她盯着床底的动静,可她总觉得后颈发凉,像有人对着衣领吹冷气——这感觉和她八岁那年被淹死的丫鬟缠上时一模一样。
子时的更声刚过,屋里传来窸窣响动。林婉儿屏住呼吸,看见拔步床的帷幔被从里往外掀开条缝,接着,一只惨白的手搭在床沿上,手腕内侧赫然有个暗红色的“苏”字胎记。
她攥紧匕首,指甲掐进木头柄。那只手缓缓往下滑,指尖触到地面时,床底突然涌出更多的黑发,像潮水般漫向床边蜷缩的身影——苏晚晴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那堆头发缠上自己的脚踝。
“救……”苏晚晴的声音被水声吞没。林婉儿咬碎银牙,正要冲进去,却见那堆黑发突然顿住,接着,一只冰冷的手从床底猛地伸出来,抓住了她的脚踝。
刺骨的寒意顺着布鞋往上爬,林婉儿低头,正撞进双浮着白翳的眼睛。那双眼嵌在张浮肿发白的脸上,长发黏在额角,嘴里不断往外冒水泡,正是白天在镜中瞥见的“女尸”。
“她……不是……”女尸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气泡破裂的咕噜声,手指却突然指向苏晚晴的枕头。林婉儿借着窗纸透进的月光,看见枕下露出半角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
就在这时,李承道的青铜镜突然从院外照进来,金光扫过床底,女尸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抓着林婉儿脚踝的手瞬间化为水,只在她裤脚上留下道乌黑的印子。林婉儿踉跄着后退,桃木匕首掉在地上,刀尖沾着的几滴“尸液”正滋滋腐蚀着青石板。
拔步床里,苏晚晴已经晕了过去,脚踝上多了道新的紫痕。李承道捡起匕首,用符纸擦去上面的尸液,沉声道:“苏家在养煞。”
林婉儿看着床底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后颈的寒意更重了。她总觉得,刚才女尸指向枕头的动作,不是警告,是求救。
雨还在下,老宅的排水管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有人在管道里哭泣。林婉儿捡起匕首,发现刀鞘上的符文不知何时被水泡得模糊,露出底下刻着的小字——那是十年前,她被鬼缠身时,救她的老道士留下的名字,和李承道师兄的法号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