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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秋的风卷着枯叶,打在百草堂的乌木牌匾上,发出沙沙的轻响。王宁正蹲在药圃边翻晒君迁子,指尖捻起一颗紫黑发亮的果实,果皮上薄薄一层白粉被蹭开,露出底下油润的光泽。他身着靛蓝短褂,袖口挽至手肘,露出的小臂上沾着些许深褐色的药渍——那是前日炮制熟地时溅上的,洗了三遍仍留着浅痕。
“当家的,李婶又来啦。”张娜撩着素色布裙从里屋出来,鬓边别着朵晒干的杭白菊,裙摆扫过药柜时,带起一阵混合着当归与陈皮的香气。她手里端着的青瓷盘里,盛着刚蒸好的山药糕,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窗棂上“悬壶济世”的刻字。
王宁直起身,将竹匾里的君迁子拢了拢:“她那脾胃虚寒的毛病,怕是又犯了。”话音未落,门帘就被一双枯瘦的手掀开,李婶裹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佝偻着背往里走,喉头滚动着想说什么,却先咳出几声干哑的气音。
“王掌柜,您给瞧瞧吧。”李婶往竹凳上坐时,棉袄摩擦着凳面发出细碎的声响,“回春堂的孙掌柜给开了三副参汤,喝下去倒像石沉大海,饭还是一口咽不下。”她抬手抹了把眼角,露出腕上常年戴的银镯子,接口处已磨得发亮——那是十年前儿子娶媳妇时给她打的。
王宁伸手搭在李婶腕脉上,指腹贴着她松弛的皮肤,能清晰摸到血管搏动的微弱。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他专注的侧脸投下阴影,鼻梁高挺,唇线抿成一道沉稳的弧线。“舌苔白腻,脉象沉缓,是脾胃运化无力。”他收回手时,指尖不经意碰到李婶冰凉的手背,“孙掌柜的参汤太燥,您这身子受不住。”
张娜已端来温水,看着李婶喝下才开口:“前几日我炖粥时放了几颗黑枣,倒觉得胃里暖和些。”她说话时眼尾微微上挑,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当家的,要不试试用君迁子配伍?”
王宁点头,转身走向药柜。那组朱红色药柜有半人高,抽屉上用金漆写着药材名,他拉开标着“君迁子”的抽屉,一股清甜混着微涩的气息漫出来。里面的黑枣个个饱满,椭圆的形状像极了缩小的柿子,他抓出一把放在戥子上称重,竹制的戥杆在他掌心灵活转动,最后停在三钱的刻度。
“再取山药五钱,陈皮二钱。”王宁的声音在药香里浮沉,“君迁子甘涩性平,能健脾开胃;山药补而不滞,陈皮理气化痰,三者配伍,正合李婶的症候。”他边说边用铜铡刀切碎陈皮,刀刃起落间,橘红色的碎末簌簌落在糙纸上,带着清苦的香气。
王雪背着半满的采药篓从后门进来,粗布裙摆沾着草屑,辫梢还缠着片枯叶。“哥,我今天在东山坡见着大片君迁子树,果实坠得枝桠都弯了。”她把篓子往墙角一放,里面的知母、贝母滚出几声轻响,“那果子紫黑紫黑的,表面还有层白霜,像撒了糖似的。”
“那是果粉,优质君迁子才有的。”王宁将配好的药材包进棉纸,用红绳系成十字结,“过几日霜降,正是采摘的好时候,到时候带你去。”他把药包递给李婶,又嘱咐,“每日一剂,水煎温服,记得空腹喝。”
李婶攥着药包往外走时,正撞见回春堂的孙玉国站在街角。他穿着件宝蓝色绸缎马褂,袖口镶着金边,手里把玩着串油亮的核桃,看见李婶手里的棉纸包,嘴角撇出个讥讽的弧度:“王宁又拿些野果子糊弄人?他那百草堂,怕是连正经药材都凑不齐了。”
李婶没接话,低着头快步走过。孙玉国身后的刘二狗凑上来,一脸谄媚:“掌柜的,要不我去东山坡把那些君迁子都摘了?让他百草堂连野果子都没得用。”他穿着件打补丁的短衫,袖口沾着黑乎乎的污渍,说话时露出颗缺了角的门牙。
“蠢货。”孙玉国踹了他一脚,核桃在掌心转得更快,“要让他知道,这黑枣入药根本行不通。”他眯起眼看向百草堂的方向,阳光反射在他油亮的发辫上,“等着瞧,过几日有他好看的。”
此时的百草堂里,王雪正踮脚够着药柜顶层的《本草纲目》,书页翻开在“君迁子”那页,墨迹里印着“味甘涩,性平,主补虚劳,益气力”的字样。王宁看着妹妹认真的侧脸,忽然想起十年前,正是母亲用君迁子煮的粥,把病中的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他伸手拂过竹匾里的黑枣,果实表面的白粉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像撒在时光里的星辰。
霜降头一日,晨雾还没散尽,赵伯就拄着枣木拐杖站在了百草堂门口。他穿着件灰布棉袍,领口磨得发亮,颧骨上两团不正常的潮红,咳嗽声像破旧的风箱般断断续续。门“吱呀”一声开时,王雪正背着采药篓往外走,粗布裙摆扫过门槛上的青苔,篓子里的小锄子晃出金属的冷光。
“赵伯您来啦?”王雪把篓子往门后一靠,辫梢的红绳随着动作轻晃,“我哥正在炮制新采的君迁子呢。”她伸手去扶老人,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才发现他指节处缠着圈发黑的布条——那是前日砍柴时被树枝划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