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钩栗止泻记
清光绪二十七年六月,浙西山区的雨脚缠缠绵绵落了半月。清溪村外的泥路被泡得发黏,踩上去能陷到脚踝,空气中满是腐叶与湿土混杂的潮气,连村口老樟树上的蝉鸣都透着股有气无力的闷响。
百草堂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药香混着雨丝飘了出去。王宁背对着门站在药柜前,指尖捻着最后几片石榴皮,指腹上的老茧蹭过皱缩的果皮——这是药铺里最后一点能止泻的存货了。他身着藏青色粗布长衫,领口沾着些许药末,束发的木簪已泛出包浆,是父亲传下来的旧物。听见动静,他回头看向来人,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进来的是村西的李阿婆,由孙子小宝搀扶着,裤腿溅满泥点,脸色蜡黄得像陈年宣纸。“王掌柜,救救阿婆!”小宝急得声音发颤,伸手去扶阿婆时,能明显看出老人身子在晃,“阿婆从昨儿夜里就拉,到现在都没停,水都喝不进了!”
王宁快步上前,手指搭在李阿婆腕上,指腹感受着微弱且急促的脉象,又掀开她眼皮看了看,心沉了半截:“是湿热痢疾,得用石榴皮配诃子止泻,再熬点米汤补津液。”他转身去药柜翻找,抽屉拉得“哐当”响,最后只拿出个空纸包,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没了……石榴皮和诃子都没了。”
“没药了?”李阿婆的声音陡然拔高,随即又被一阵剧烈的腹痛绞得弯下腰,冷汗顺着她沟壑纵横的脸颊往下淌,“那可咋整啊……村东头的张婶子,昨儿还好好的,今早就拉得站不起来了……”
这时,王宁的妻子张娜端着药碗从后堂出来,素色布裙上系着块洗得发白的围裙,围裙角还沾着熬药的黑渍。她见李阿婆难受,忙将药碗递给小宝,又去里屋拿了块干净帕子给阿婆擦汗:“阿婆您先坐着缓缓,我刚熬了点姜枣水,先暖暖肚子。”转头看向王宁时,她眼神里满是担忧,“方才又有三个村民来抓止泻药,我都只能先给他们煮点马齿苋水应急,可那玩意儿只顶得住轻症。”
王宁走到柜台前,双手撑在桌面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想起三天前那场暴雨,山洪冲垮了村口的石桥,也冲毁了通往县城的路——原本该月初送到的药材,现在连影子都没见着。“济世堂的孙玉国要是知道咱们断了止泻药,指不定又要在邻村散布什么谣言。”他咬着牙说,语气里满是无奈。
正说着,药铺的门又被撞开,这次进来的是七八个村民,有扶着墙的,有捂着肚子的,一个个面色憔悴。“王掌柜,给点药吧!”“我家娃子才五岁,拉得都哭不出声了!”嘈杂的诉求声挤满了不大的药铺,空气里仿佛都飘着焦躁的气息。
王宁深吸一口气,走到众人面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大家别急,药材在路上被山洪耽搁了,我已经让学徒去后山看看能不能采点马齿苋、地锦草回来,先稳住病情。”他这话刚说完,人群里就起了骚动。
“马齿苋顶啥用啊,我昨儿喝了两碗,该拉还是拉!”一个壮汉捂着肚子嚷嚷道。另一个妇人也跟着附和:“是啊王掌柜,济世堂的人刚才还在村外说,你们百草堂的药本来就不管用,现在连药都没了,这是要看着我们等死啊!”
这话像根针,扎得王宁心里发疼。他知道,这肯定是孙玉国的手笔——那家伙在邻村开济世堂,一直觊觎百草堂的生意,去年就曾暗中把受潮的药材混在好药里卖给村民,被他戳穿后,就总想着找机会报复。
张娜见状,忙上前安抚:“大家别听外人瞎说,王宁肯定会想办法的。”她转头看向王宁,眼神里满是信任,“你还记得爹生前说过,山里有些野果也能入药吗?或许……”
王宁猛地一怔,父亲生前确实常说“靠山吃山,山里藏着救命药”,可具体是什么野果,他一时却想不起来。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穿着浅绿色布衫的姑娘背着竹篓跑了进来,竹篓里装着些野菜,她额头上满是汗珠,脸颊却透着健康的红晕——是王宁的妹妹王雪。
“哥,嫂子,我在后山采了点蕨菜,你们看够不够吃……”王雪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药铺里挤满了病患,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这是咋了?出啥事儿了?”
王宁看着妹妹,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曾拉着王雪的手说“硬叶栎的果子能涩肠,要是遇上腹泻,找不到药就去山里找”——那时候王雪才十岁,他还以为只是父亲随口说的戏言。“雪儿,”王宁上前一步,抓着妹妹的胳膊,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你还记得爹说的‘硬叶栎’吗?你在山里有没有见过?就是那种结着带刺壳子的果子,里面的果仁能磨成粉的?”
王雪被哥哥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皱着眉回想:“硬叶栎……是不是叶子又大又硬,结的果子外面裹着好多刺,像个小刺猬似的?”见王宁点头,她眼睛一亮,“我今天在后山山腰看到好多!那树长得可高了,果子挂满了枝头,我还摘了几个想回来玩呢!”说着,她从竹篓的角落里拿出几个圆球形的东西,外面裹着密密麻麻的刺,像个缩小版的栗子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