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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六,大雨。
 李野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夏天的第一场雨,面色如那雨水一般沉静。
 九三年的春天终于过去了,因为春天而躁动的动物们已经完成了繁衍的运动,重新变得安静了下来,
 但是京南重汽的...
 董善站在京南集团大门口外,风从厂区方向吹来,带着铁锈与机油混合的气息。他双手插在呢子大衣口袋里,目光平静地望着办公楼出口的方向。天色渐暗,路灯一盏盏亮起,映在他脸上,拉出一道斜长的影子。他没有看表,也不着急,仿佛这一等,早已注定。
 李野推门出来时,脚步略显沉重。他穿着一件深灰色呢料外套,领口微微敞开,神情复杂。远远看见董善,他顿了顿,随即加快步伐走了过来。
 “让你久等了。”李野笑着开口,语气客气得近乎拘谨。
 “不急,我也刚到。”董善笑了笑,声音温和,“您能赏脸,是我荣幸。”
 两人并肩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桑塔纳。司机是李野的专职驾驶员,早已等候多时。车门打开,李野做了个“请”的手势,董善也没推辞,先上了车。车子缓缓驶离厂区,驶向城西一条偏僻却安静的老街。
 饭馆名叫“老川味”,门面不大,招牌陈旧,但干净整洁。包间在二楼角落,临窗而设,窗外是一棵老槐树,枝干虬曲,叶子已落了大半。服务员端上热毛巾和茶水后便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他们二人。
 酒菜陆续上桌,红烧肉、回锅肉、泡椒凤爪、麻婆豆腐……都是地道川菜,香气扑鼻。李野亲自执壶,给董善斟了一杯白酒,又给自己倒上,举杯道:“董主任,这第一杯,我敬您。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提点与关照。”
 董善没动,只是静静看着他,片刻后才端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淡淡道:“李总太客气了。咱们共事多年,谈不上什么提点,顶多是各司其职罢了。”
 李野笑容微滞,随即恢复如常:“您这是谦虚了。若不是您当初在马书记面前替我说话,我哪有今天?更别说现在要去西南重汽任职的事……说到底,还是您给我铺的路。”
 董善抬眼看他,目光沉静:“这事你都知道了?”
 “马书记亲口告诉我的。”李野坦然道,“他说,是你力荐我去的。还说,西南那边情况复杂,需要一个懂技术、有魄力、又能稳住局面的人去主持工作。而您觉得,最合适的人选就是我。”
 董善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马书记倒是实诚。不过,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决定谁去谁留。我只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你在一分厂的成绩摆在那儿,谁都看得见。样车出来了,效率高,成本低,管理模式也成熟。这种经验,正是西南现在最缺的。”
 李野点头,眼神闪动:“所以我想请教您,这次测试对比,是不是真有必要?一分厂的样车虽然成型早,但毕竟是轻型卡车路线;而西南这次搞的是重型载货车,两者根本不是一个赛道。硬要比,怕是有失公允。”
 “可如果不比呢?”董善反问,“你怎么说服上面那些人?怎么让董事会相信,你不是去西南吃闲饭、混资历的?你要想真正掌权,就得拿出比别人更强的东西来。”
 李野垂下眼帘,手指轻轻摩挲着酒杯边缘:“您的意思是……借这场测试立威?”
 “不只是立威。”董善缓缓道,“更是定调。你去了西南,不能只当个执行者。你要让人知道,你是带着‘模式’去的,不是空着手去的。一分厂的成功不是偶然,是可以复制的。而你,就是那个能把火种带过去的人。”
 李野心头一震,抬头看向董善。那一瞬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原来董善早就看透了他的处境??表面风光无限,实则根基未稳。西南重汽积弊已久,派系林立,老干部盘根错节,新人难以下手。如果他只是以“上级指派”的身份空降,必然寸步难行。唯有用一场公开的技术较量,打出权威,才能站稳脚跟。
 “那……如果一分厂输了呢?”李野试探性地问。
 董善冷笑一声:“输?你以为我是希望一分厂输吗?我是希望你赢。因为只有你赢了,才能证明这套模式的生命力。否则,它就只是一个区域性的特例,不具备推广价值。”
 李野怔住了。
 他原以为董善对一分厂心存芥蒂,毕竟当年分家之时,董善曾极力反对独立试点。可如今听来,对方竟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支持自己?
 “您……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李野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董善端起酒杯,慢慢饮尽,而后放下杯子,直视着他:“我没有边。我只站在‘对的事’这边。如果你做得对,我就帮你;如果你走歪了,我也会拦你。这就是我的立场。”
 房间陷入短暂的寂静。
 窗外风吹动树枝,发出沙沙声响。李野盯着桌上跳动的烛光,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初入一分厂时的迷茫,研发样车时的彻夜不眠,面对质疑时的咬牙坚持……还有马兆先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曲成临别时拍他肩膀的力度。
 原来这一切,并非偶然。
 “所以……”李野低声说,“您早就计划好了?让我去西南,用一分厂的经验开路,再通过测试确立话语权,最终推动整个集团的改革?”
 董善没有否认,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时代要变了。京南不能再靠吃老本过日子。总厂这些年越做越僵,一分厂虽有突破,但也到了瓶颈。真正的变革,必须发生在更大的平台上。西南重汽,就是那个平台。”
 李野深吸一口气:“可这样一来,一分厂岂不是成了‘工具’?”
 “工具?”董善摇头,“不,它是种子。没有种子,哪来的森林?你担心名声受损?可你想过没有,如果西南成功了,受益的难道不是整个体系?包括一分厂?资源会回流,政策会倾斜,人才会流动。这才是真正的共赢。”
 李野久久无言。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把格局局限在“一分厂vs西南”、“我vs他人”的对立思维中,而董善却早已跳出了这个框架。在他的眼里,企业不是战场,而是生态系统。强者不该吞噬弱者,而应带动整体进化。
 “那您为什么之前不说清楚?”李野苦笑,“非要等到今天才点破?”
 “因为时机未到。”董善平静地说,“有些话,早说了反而坏事。你需要经历一些事,摔几次跤,才会真正明白什么是重要的。就像当年你接手一分厂时,我也什么都不告诉你,让你自己摸索。结果呢?你做得比我预想的还好。”
 李野心头一暖,眼眶竟有些发热。
 这一刻,他终于理解了什么叫“真正的前辈”。
 不是一味庇护你的人,而是愿意放手让你成长,哪怕看你跌倒也不轻易伸手扶一把的人。
 “谢谢您。”他郑重地说,“不只是为了这次推荐,更是为了这几年来的……包容与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