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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是被屋檐下的铜铃摇醒的。那串挂在客栈门楣上的铃铛,由小镇孩子们用彩石和废铜片串成,此刻在晨风里叮咚作响,像谁在轻轻叩击着离别的心门。阿玉是第一个推开木门的人,石板路上还凝着昨夜的露水,她踩着自己拉长的影子走到庭院中央,仰头看了眼被木格窗分割成四方的天空——蓝得像刚洗过的粗布,干净得让人想起初到小镇那天,田埂上沾着泥的风。
"阿玉姐,这床被子叠得对吗?"二楼传来小棠的声音,带着点没睡醒的鼻音。阿玉抬头,看见小姑娘正趴在栏杆上,怀里抱着一床印着碎花的棉被,那是客栈老板娘硬塞给她的"路上盖",说山里的夜凉,火车上空调足。
"被角再理理,"阿玉笑着扬声,"把你枕头底下那本画本也带上,别落了。"
小棠"哦"了一声,缩回身子。整栋客栈里于是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春蚕食叶——是林叔在打包他淘来的竹编农具,是陈姐在往行李箱里塞油纸包好的桂花糕,是阿凯对着镜子反复调整那顶在集市买的草编帽。昨晚大家就说好了,今早不用刻意道别,悄悄走就行,可当阿玉走进大堂时,却看见老板娘正蹲在灶台前,往一个粗陶罐里装刚熬好的青梅酱,罐口塞着的荷叶还滴着水。
"拿着,"老板娘头也不抬,声音有点闷,"路上拌粥吃。你们城里啊,哪有这新鲜味儿。"
阿玉接过陶罐,触手温热,像捧着一颗跳动的心。她想说些感谢的话,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是白发苍苍的周伯,手里拎着一串用红绳绑着的野核桃,每颗核桃上都用小刀刻着歪歪扭扭的字:"平安"。
"给孩子们的,"周伯把核桃塞到阿玉手里,指节粗糙得像老树皮,"山里的核桃,敲开了能补脑。你们啊,在城里别太累。"
阳光越来越亮,透过雕花窗棂照在大堂的方桌上,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篮刚摘的野莓,红得像玛瑙,旁边还放着几束用野菊和狗尾巴草扎成的花束。阿玉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抽鼻子的声音,回头看见小棠正捏着一朵野菊,眼圈红红的。林叔把竹编农具往肩上一扛,瓮声瓮气地说:"看你们这哭丧脸,又不是不回来了。"
可当他们拉着行李箱走到巷口时,却发现整条巷子都站满了人。卖茶蛋的大婶端着一筐热乎的茶叶蛋,非要往每个人口袋里塞;昨天带他们去山林的猎户大哥扛着两串熏肉,说是给"城里的兄弟们尝尝鲜";就连总在溪边浣衣的婶子们,也放下了木槌,手里捧着刚绣好的帕子,往姑娘们手里塞。
"拿着吧,姑娘,"一位鬓角插着野菊的婶子拉住阿玉的手,把一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放进她掌心,"这花啊,在我们这儿叫'同心莲',盼着你们都能遇着好姻缘。"
阿玉的指尖触到帕子上细密的针脚,那是婶子们熬夜绣的。她忽然想起第一晚在篝火旁,婶子们围坐着教她们刺绣的情景,火光映着她们脸上的皱纹,像映着岁月的年轮。小棠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陈姐搂着她的肩,自己的眼圈也红了。阿凯笨拙地接过猎户大哥的熏肉,想说句玩笑话,声音却先哽咽了。
最让人动容的是周伯,他颤巍巍地走到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根拐杖——那是用山里的老藤做的,藤身上缠着几圈红布条。"阿玉丫头,"他把拐杖递给她,"这藤啊,在山里长了几十年,结实。你们走山路的时候,拄着它,就当伯在旁边看着。"
阿玉接过拐杖,藤条上还带着山野的潮气和阳光的味道。她忽然想起周伯带他们走山林时,总是走在最前面,用这根拐杖拨开荆棘,嘴里念叨着"慢些走,别踩了蚂蚁窝"。此刻这根拐杖沉甸甸的,像压着整个小镇的情谊。
火车的汽笛声远远传来,像一声悠长的叹息。大家终于挪动脚步,走出了巷子。回头望去,小镇的居民们还站在原地,晨雾笼罩着他们的身影,像一幅渐渐模糊的水墨画。阿玉举起那根藤杖,用力挥了挥,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再见"声,夹杂着孩子们用方言唱的童谣。
去车站的路上,谁都没怎么说话。石板路在脚下延伸,每一步都像踩在回忆的琴键上。小棠低头玩着手里的野核桃,忽然说:"阿玉姐,周伯刻的'平安',好像少了个点。"
阿玉凑近一看,果然,"安"字的宝盖头缺了小小的一笔。她忽然笑了,说:"这才是周伯啊,他总说,人这辈子,哪能事事周全呢,留点缺憾,才记得回来补。"
林叔扛着竹编农具,忽然停在一座石拱桥上。桥下的溪水还是那么清澈,倒映着两岸的青山。"你们看,"他指着水面,"刚来的时候,这水还带着春汛的浑,现在都清亮了。"
是啊,时间就像这溪水,不知不觉间就淌过了一程。阿玉想起刚来那天,他们还为了目的地争得面红耳赤,如今却在同一个小镇里,晒过同样的太阳,踩过同样的泥土,听过同样的虫鸣。那些在田园里劳作的汗水,在山林里迷路时的慌张,在星空下畅谈的夜晚,在庆典上起舞的瞬间,此刻都像溪水里的石子,沉淀在记忆的深处,闪着温润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