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之录

第15章 惊鸿照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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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柳色新,东宫显德殿的檐角垂着冰棱,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寒光。萧景琰握着狼毫的手微微发颤,宣纸上墨迹洇开,将"民为贵"三个字晕成一滩墨渍。

"殿下又在练字?"清泠的声音从回廊传来。苏挽月提着食盒迈过门槛,月白色襦裙上绣着并蒂莲,发间一支银簪斜插,倒比金钗玉钿更显清丽。她将温热的杏仁酪放在案头,目光扫过狼藉的宣纸,"太傅前日还说,殿下的字该多些风骨。"

萧景琰喉间发紧,攥着狼毫的指节泛白。七日前,太傅正是握着这支笔,在弹劾权臣的奏疏上落下最后一笔。而今那封奏疏成了催命符,太傅的尸首昨日被扔在朱雀大街,脖颈处深深的勒痕昭示着惨烈的死状。

"阿月,"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若有一日我护不住你,你便离开这吃人的皇宫。"

苏挽月反手覆上他冰凉的手背,眸中盛满温柔:"殿下忘了吗?你曾说过,要做个让天下人安居乐业的明君。挽月愿为殿下掌灯,照亮这条荆棘路。"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贴身侍卫萧凛神色慌张地闯入:"殿下!齐王联合御史台弹劾您与南楚私通,陛下...陛下宣您即刻入宫!"

萧景琰霍然起身,腰间玉佩相撞发出清脆声响。那是苏挽月亲手所制,以并蒂莲为纹,曾是他最珍视的信物。此刻玉佩撞击的声音却像催命符,他回头深深看了苏挽月一眼,转身踏入漫天风雪中。

御书房内,父皇的龙颜阴沉如暴雨欲来的天际。齐王萧景珩跪在下首,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启禀父皇,儿臣查获太子与南楚密信,字字句句皆是通敌卖国之词!"

萧景琰浑身发冷,那叠所谓的密信他从未见过,墨迹却与自己如出一辙。他忽然想起三日前苏挽月说要帮他整理书房,难道...不,阿月不会害他!

"逆子!"皇帝怒拍龙案,"来人,将太子幽禁东宫,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幽禁的第七日,萧凛冒死送来消息。苏挽月被齐王扣为人质,以她父兄性命要挟,逼她伪造密信。而萧景琰的妹妹柔嘉公主,为救他与齐王争执,不慎跌落御花园的池塘,至今昏迷不醒。

萧景琰发疯般撞向东宫的门,却被侍卫死死拦住。他突然想起太傅临终前塞给他的锦囊,展开只见八个字:雷霆手段,方得始终。

他第一次违背太傅的教诲,暗中联络旧部,以齐王结党营私为由发动兵变。当他带领军队闯入齐王的王府时,正看见苏挽月被铁链锁在刑架上,衣衫褴褛,脸上满是伤痕。

"阿月!"萧景琰冲上前斩断铁链,将她紧紧搂在怀中。苏挽月虚弱地笑着,从袖中掏出染血的玉佩:"殿下...对不起..."

话未说完,一支冷箭破空而来。萧景琰本能地转身护住苏挽月,箭镞穿透他的肩胛,鲜血喷涌而出。他听见身后传来萧凛的怒吼,回头看见萧凛挥剑挡在他身前,与齐王的侍卫厮杀在一起。

"殿下快走!"萧凛满身浴血,"我来断后!"

萧景琰抱着苏挽月狂奔,却在宫门口被御林军拦住。为首的将领举起圣旨:"太子萧景琰谋逆,格杀勿论!"

苏挽月突然挣扎着从他怀中滑落,捡起地上的断剑:"殿下,你说过要做明君..."她转身面向御林军,"是我蛊惑太子谋反,与殿下无关!"

"阿月!"萧景琰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一片衣角。苏挽月回头冲他微笑,那笑容与初见时一般明媚,却在剑光闪过的瞬间,化作永恒。

萧景琰抱着渐渐冰冷的尸体,终于明白了太傅那句话的深意。这世间从来没有干净的路,想要守护的越多,手上沾的血便越多。

三个月后,萧景琰登基为帝。他以雷霆手段肃清权臣,却再未踏入显德殿半步。宫人们常看见陛下站在御花园的池塘边,一待便是整夜,手中握着半块残破的玉佩,喃喃自语:"阿月,你看,我终是成了这天下的主人,却独独丢了你..."

又一年冬至,宫墙柳色依旧,只是再无人提着杏仁酪,轻声唤他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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