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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吴会典?礼仪篇》载:“地方官迎送巡抚,止供酒食,不得馈金银古玩。神武帝萧武定‘禁馈令’:‘凡馈礼过百钱者,以贪论。’” 然德佑年间,江南官场奢靡成风,节礼往来实为行贿遮掩,美其名曰 “冰敬”“炭敬”,苏州知府王敬之尤甚,常借 “苏绣”“名茶” 之名,向京官输送厚礼,与镇刑司江南千户钱彬勾结,垄断丝绸贸易,百姓怨声载道。德佑二十二年春,左都御史谢渊巡抚江南,整饬吏治,行前谕令:“凡送礼者,原封退回;屡送不止者,以贪腐论。” 随行的德佑帝萧桓初不解,见谢渊立碑拒礼,方知 “清廉非孤行,乃以国法为盾,护百姓之利”。
吴地繁华锦绣堆,官场暗里送金来。
朱门宴罢赃私满,绣盒开时祸事栽。
石碑刻尽清规语,墨痕凝作铁胆胎。
不纳一钱心自正,清风长绕府衙台。
德佑二十二年春三月,江南草长莺飞,苏州城更是繁花似锦。然繁华之下暗流涌动 —— 丝绸商勾结官府垄断市场,每匹上等苏绣需向知府衙门缴 “专利银”,百姓织户辛苦一年,所得不足三成。左都御史谢渊以 “巡抚江南” 衔抵达苏州时,百姓拦路递诉状,青石板路上跪满了人,诉状上字字泣血:“王知府收礼成性,每节必索‘孝敬’,商不送礼则刁难,民不送礼则冤难伸!”
谢渊驻节苏州府衙第三日,恰逢清明。午后,苏州知府王敬之带着两个仆役,捧着个描金漆盒登门。王敬之五十余岁,满面油光,官袍绣着精致的云纹,见了谢渊便堆笑:“谢大人初到江南,下官备了点本地土产,不成敬意。” 仆役打开漆盒,里面铺着红绒布,放着一幅苏绣《寒江独钓图》,丝线细密,渔翁的胡须根根分明;一罐 “碧螺春” 茶叶,锡罐上刻着 “贡品” 二字;另有一叠银票,票面隐在绣品下,隐约可见 “五千两” 字样。
谢渊目光扫过漆盒,指尖未动:“王知府可知《大吴会典》载‘巡抚受馈过百钱者,同罪’?” 王敬之笑容一僵,忙道:“大人误会!这苏绣是织户感念大人巡按江南,特意绣的;茶叶是东山茶农所赠,不值钱;银票…… 是下官糊涂,这就拿走。” 他使眼色让仆役收银票,却把绣品和茶叶往前推,“这两样是百姓心意,大人总得收下。”
谢渊指着绣品:“苏绣极品‘劈丝绣’,一匹需织工三月,市价纹银五十两;贡品碧螺春,一两值五钱银子,这罐足有十两。百姓连温饱都难,怎会送如此贵重之物?” 他起身走到府衙院中,指着墙角堆放的诉状:“这些诉状里写,织户每绣一匹锦,需给你缴二两‘管理费’;茶农卖一斤茶,半斤要充‘孝敬’,你所谓的‘百姓心意’,不过是从他们身上刮来的脂膏!”
王敬之额头冒汗,语气却硬了起来:“大人未免小题大做!江南官场向来如此,节前送土产是规矩,镇刑司钱千户每年都收,怎不见他说闲话?” 谢渊冷笑:“他人收,我便要收?钱千户收礼纵容你垄断丝绸,我身为风宪官,正要查这‘规矩’!” 他让玄夜卫校尉将漆盒原封不动抬走,“礼物退回,转告王知府,好好查自己的账,别等我上门查。”
王敬之灰溜溜离开后,连夜派人给镇刑司江南千户钱彬送信。次日,钱彬便带着校尉闯到府衙:“谢大人,镇刑司接举报,说您无故拒收地方官‘正常节礼’,恐是故意刁难,影响江南稳定。” 谢渊正在翻阅丝绸商账簿,头也未抬:“钱千户是来替王敬之施压的?” 他取出一本账册,“这是玄夜卫查到的,王敬之每月从丝绸商处得‘分成’三千两,其中一成送你,要不要念念?” 钱彬脸色骤变,悻悻而去。
三日后,苏州府衙门前人声鼎沸。石匠们连夜凿好的青石碑立在朱漆大门左侧,碑面打磨得光滑如镜。谢渊亲自研墨,松烟墨在砚台中研磨出细腻的墨汁,他提笔蘸饱,手腕悬起,笔尖在碑面落下第一笔:“臣食君禄” 四字刚劲有力,墨汁顺着石纹缓缓晕开。围观的吏员百姓屏息凝神,只见他笔走龙蛇,碑文一气呵成:“臣食君禄,已足养亲;民脂民膏,分文不取。凡送礼者,勿谓言之不预;受贿者,难逃国法严惩。”
最后一笔落下,谢渊将狼毫笔搁在砚台,墨滴在碑面凝成一点,宛如铁星。他转身时,额角已渗出汗珠,玄色官袍后背被汗水浸湿。一个拄着拐杖的老织户颤巍巍走上前,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未干的墨迹,浑浊的眼睛里滚出泪珠:“活了六十载,见多了官老爷收礼收到手软,从没见过把‘不收礼’刻在碑上的!这字摸着硌手,却暖人心啊!”
谢渊扶住老织户的胳膊,声音沉稳如碑:“老人家,这碑不是给我谢渊立的。” 他扬手指向围观的百姓,“是给天下贪官立的警钟!百姓的一针一线,比黄金白银贵重百倍,当官的拿了,就是欠了百姓的血债,迟早要连本带利还回来!”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有年轻织户高喊:“谢大人说的是!我们的绣线沾着血汗,贪官不配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