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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宋阀俊才昨日还在酒肆里说"愿为先生执鞭"，此刻却垂着眼，像是不敢看陆九渊。
"圣女装扮，圣母心肠？"陆九渊没起身，只端起石桌上的粗瓷碗。
凉水浸得指尖发疼，倒比洞外的风更清醒，"东方姑娘是来问，为何不停下说书，好让战火平息？"
东方澜的手指在道袍上攥出褶皱："自你说了《三分策》《盛唐志》，各州都在争'明主'。
豫洲死了八万百姓，洛水漂着半城尸......"
"那是因为他们争的从来不是'明主'，是龙椅。"陆九渊将碗重重搁下，凉水溅在石面上，"你可知豫洲百姓为何饿死？
因为越王要学话本里'坚壁清野'，把粮囤封了，自己却偷运去黑市卖。
你可知洛水的尸是哪来的？
是周阀的兵屠了不肯交粮的村子，转头在话本里写'义兵平乱'。"
东方澜的唇色褪得发白。
她忽然想起昨日在驿站见到的老妇，怀里抱着饿死的孙儿，嘴里还念着"等明主来就有饭吃"——可明主还没来，孙儿的尸体已经发臭了。
"你总说'以仁止杀'，"陆九渊起身走近她，袖中醒世铃轻响，"可你去过豫州的难民营吗？
见过冻掉脚趾的兵丁吗？
听过寡妇哭着卖女儿换米吗？"他的声音放轻，"没见过这些，就别谈什么'停了说书就能止战'。
你止的不是战，是天下人最后那点盼头。"
东方澜后退半步，后背抵在洞壁上。
石屑簌簌落在她发间，她却浑然不觉。
直到宋玉明轻轻碰了碰她的衣袖，她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湿了眼眶。
"那...那先生觉得，谁才是贤良之主？"宋玉明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发颤，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陆九渊望着洞外翻涌的云。
风卷着松涛声灌进来，混着远处山民的号子——那是在给战死的儿郎修坟。
他转头看向宋玉明，眼底有星火跳动："不是我觉得，是天下人觉得。
等他们看够了谁在赈灾，谁在屠村，谁在修渠，谁在刮地......"他笑了，"到那时，不用我说，他们自己会选出贤良之主。"
洞外忽然传来两声咳嗽。
陆九渊的目光掠过东方澜肩头，落在洞外的老槐树上。
树后两张桌案隐约可见，一桌坐着个戴斗笠的灰衣人，另一桌是个抱着胡琴的盲眼老者。
灰衣人正端起茶盏，茶盏边缘映出半张青面獠牙的面具；盲眼老者的手指在琴弦上轻拨，发出的却不是琴音，倒像是某种暗号。
陆九渊垂眸掩住眼底的锐光。
他转身捡起石桌上的话本，封皮写着《新唐传·第二百七十三回：贤主何求》。
醒世铃在袖中震动得更急了——看来这出戏，确实要唱得更热闹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