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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生冲进内室,见秀娘倚在床头,帕子上染着红梅。她笑着摸他的脸:"卢郎,我早说过,这富贵像场梦......"话音未落,帕子从指缝滑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脸。
"不!"卢生喊出声,却见满屋子的锦缎在褪色,檀木家具裂开细纹,连烛火都变成了幽蓝的鬼火。秀娘的身影渐渐透明,最后只余下一缕青烟,绕着他颈间的玉佩打转。
"卢生!卢生!"
有人在推他。卢生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还在松风客栈的土炕上,额角全是汗。案头的瓷枕还搁着,枕套上的并蒂莲被他的汗浸得更淡了。店小二端着黄粱饭进来,掀开锅盖时,饭香混着热气扑过来——可那饭还是生的,粒儿硬邦邦的,沾着半片没洗干净的稻壳。
"怪了。"店小二挠头,"这锅饭我焖了半时辰,怎的还是夹生?"
卢生盯着那锅饭,突然笑了。他摸出碎银放在桌上,连包袱都没拿,提着鞋就往门外走。店小二追出来:"客官,您还没吃饭呢!"
"不饿了。"卢生回头,眼里闪着光,"我得回家。"
他回的是老家。母亲已经过世三年,坟头长着尺把高的野蒿。他在坟前坐了整宿,把功名帖子全烧了。第二日,他扛着锄头去了村东头的荒地,跟老周头学种庄稼。
头年种玉米,被虫蛀了;次年栽红薯,被旱死了;第三年终于收了半筐南瓜,他煮了锅南瓜粥,蹲在门槛上喝得直吧嗒嘴。村里人都笑他:"卢秀才放着官不做,偏要当泥腿子。"他也不恼,舀一碗粥递给蹲在脚边的小娃:"甜不甜?比御膳房的糖蒸酥酪可强多了。"
十年后,他的田埂边种满了向日葵。夏日里,金黄的花盘跟着太阳转,他搬张竹椅坐在中间,怀里抱着小孙子。孙儿揪着他的胡子问:"爷爷,你咋不当大官了?"
"当大官累。"卢生捏孙儿的小胖手,"你看这向日葵,多自在?太阳在哪儿,它就转向哪儿。"
又过了二十年,卢生七十岁了。某夜他坐在院门口纳凉,忽见青雾里走来个穿青布道袍的老者,手里转着枚瓷枕。
"小友,别来无恙?"老者笑着在他身边坐下。
卢生眯眼认了认:"是当年在邯郸客栈的吕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