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探案

第34章 如此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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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刺破江面薄雾时,我们的舢板刚靠上汉口英租界码头。纪白展开浸透江水的劳工账本,最后一页的三叶草船锚标记在晨光中泛着血锈色,图案下方用铅笔写的"钟声共振处"被水泡得模糊,却仍能辨认出江汉关钟楼的轮廓。我抚摸着账本里夹着的半枚铜钱,钱眼处的蓝灰线在风中震颤,线尾系着的正是账房先生陈阿水的工牌。

"看码头起重机!"纪白突然指向租界深处。钢铁吊臂上挂着十几个标着"镜中花"的木箱,箱盖缝隙渗出暗红液体——那是浸泡标本的福尔马林。英国巡捕列队守在货轮旁,他们枪托上的三叶草徽章与孟文轩袖口的袖扣如出一辙。纪白从防水袋里拿出劳工照片:"这些苦力的牙齿都被拔掉了,和医学院失窃的标本工具吻合。"

我们混在搬运工中靠近货轮,纪白用解剖刀挑开木箱缝隙,福尔马林气味中飘出熟悉的玫瑰香水味。"是'夜玫瑰',"他用载玻片收集蒸汽,"和匿名信、苏婉卿身上的香水同源,但多了福尔马林的醛类物质。"这时,英国大班J.M在秘书簇拥下走下旋梯,他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扫过木箱,嘴角扬起冷笑。

"就是他!"我认出照片里的J.M,他胸前的银质船锚吊坠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纪白突然拽住我:"看他秘书的左手!"那人无名指戴着枚镜形戒指,戒面刻着小丑图案,和孟文轩诊室壁画里的细节完全一致。搬运工中突然有人咳嗽,J.M的秘书立刻对巡捕使眼色,两个穿工装的人被拖进货轮底舱,传来惨叫声。

"他们在销毁证据!"纪白撬开另一个木箱,里面不是标本,而是灌满鸦片膏的莲子罐头,每罐都刻着苦力的名字。我想起老周照片里的"镜中花"木箱,原来鸦片只是幌子,人口贩卖才是真相。纪白举起罐头:"1920年的海关记录显示,这种罐头申报为'医用石蜡',收货人是孟文轩。"

J.M突然走向我们,雪茄烟雾喷在纪白脸上:"两位是?"纪白拿出劳工账本,血字在阳光下显形:"J.M先生,这是您贩卖人口的铁证。"大班的笑容僵在脸上,秘书突然拔出佩枪,子弹擦着账本飞过,击碎了木箱上的三叶草标志。纪白掷出解剖刀,刀刃钉在秘书手腕上,戒指掉在鸦片罐头旁,戒面小丑的红鼻子恰好沾到膏体。

货轮突然鸣笛,英国炮艇驶进港口,探照灯扫过码头。J.M的秘书掏出《中英通商条约》:"根据治外法权,你们无权搜查!"纪白翻开账本某页,上面贴着J.M与孟文轩的合影,背景是标着"英美烟草"的火轮船,甲板上站着被铁链锁住的苦力。"1920年5月15日,沈仲平就是发现了这个,才被灭口。"

巡捕们举枪逼近时,纪白突然掀起工装上的假血渍:"我们有证人。"十几个码头苦力从货堆后走出,他们脚踝都系着蓝灰线,线尾拴着半枚铜钱。最前面的老人卷起裤腿,小腿上有月牙形烙铁印:"我是'海王星号'的幸存者,当年被当成'货物'运到南洋。"

J.M的秘书突然点燃打火机,扔向鸦片罐头堆。纪白用账本拍灭火苗,墨字被熏成焦痕:"你想销毁证据?"秘书狂笑起来,从怀中掏出个铁盒:"这里面才是真正的证据!"铁盒打开的瞬间,纪白猛地推开我,里面不是账本,而是颗手雷。爆炸气浪中,我看见J.M登上炮艇,他吊坠里掉出张照片——苏婉卿站在哈哈镜前,手腕伤疤清晰可见。

苦力们举起铜钱呐喊,声浪震得货轮铁链哗啦作响。纪白捡起秘书遗落的戒指,戒内圈刻着"J.M赠M.Y"——孟文轩的英文名缩写。"原来秘书才是真正的孟文轩!"纪白望着炮艇消失的方向,"J.M让他假死顶罪,自己躲在幕后。"

码头起重机突然转动,吊着的木箱砸向炮艇甲板。我们抬头看见苏婉卿站在吊臂上,她旗袍下摆浸着血,手里挥舞着导火索:"楚探长,接住这个!"她扔下的铁盒摔在我脚边,盒内装着完整的运输合同,J.M的签名清晰可见。炮艇在爆炸声中倾斜,三叶草旗帜落入江水。

江面上漂满燃烧的莲子罐头,每个罐头都刻着苦力的名字。纪白捞起个罐头,里面掉出枚银镯,镯内侧刻着"陈阿水"——正是账房先生的遗物。苏婉卿从吊臂跃下,手腕的伤疤在火光中像朵绽开的睡莲:"十年前我帮孟文轩伪造死亡,就是为了今天。"

英国领事带着巡捕赶来时,纪白将账本和合同举过头顶:"证据在此!"领事看着照片里的J.M,脸色铁青。苦力们围上来,铜钱碰撞声汇成浪潮:"还我血汗!"纪白的解剖刀在晨光中闪着光,刀刃新刻的"正"字笔画清晰。

江汉关的钟声响起,这一次,钟声里没有了血腥,只有历经劫难后的平静。我望着苏婉卿手腕的伤疤,突然明白沈仲平日记里的"镜中藏密"——真正的证据不是账本,而是这些活着的证人,和他们身上永不磨灭的伤痕。

纪白将最后一枚铜钱放入江水,涟漪扩散开,水面映出钟楼的倒影。苦力们的号子声从远处传来,苍凉而有力,像是在为这场漫长的审判画上句点。而我们手中的铁证,终将让那些躲在镜后的恶魔,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本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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