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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水煮的茶泼在青砖上,腾起的白雾里都是血腥气。
廊下传来更漏声时,夏欢捧着《荒政辑要》进来添灯油。卫云姝望着段明熙踉跄的背影,忽然将朱笔掷进笔洗:“让冬安把前日收的狐裘送去段家别院,要那件雪青色的。”
暮色吞没了最后一缕霞光。
段明熙贴着墙根疾走,怀中的地契烙得胸口发烫。转过三条暗巷,他忽然听见熟悉的咳嗽声——母亲总舍不得烧银丝炭,窗纸又被北风吹破了吧?
“咳咳...熙儿?”段母手中的绣绷子歪了,针尖在指腹扎出血珠。她望着儿子肩上未化的雪,忽然将绣了一半的松鹤图揉成团,“冀州去不得!你大伯上个月刚升了布政司参政。”
段明熙蹲下身去捡滚落的顶针。黄铜圈沾了灰,就像父亲那枚进士及第的铜牌,被大伯父段铭奕踩进泥里时,也是这般脏污不堪。
“娘,您看这个。”他展开地契,冀州两个朱红大字刺得段母眼前发黑,“殿下赐的棉田就在沅水畔,离爹当年任县令的衙门...只隔五里地。”
段母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十七年前那个雨夜,她抱着发烧的幼子拍打县衙朱门,却听见门内丝竹声声。
第二天,丈夫的“悔罪书”就贴满了裕文县大街小巷。
“他们如今权势滔天。”段母的泪砸在松鹤的眼睛上,“当年能伪造你爹笔迹,如今就能让你变成真的死人!”
段明熙忽然从袖中掏出一方绢帕。素白绸子上染着乌黑墨迹,隐约能辨出“漕运”“分利”几个字。这是他在公主府书房跪禀时,瞥见砚台下压着的半封信。
“娘,您认得这笔迹么?”
段母的指甲掐进掌心。她当然认得,段铭奕当年就是用这般蝇头小楷,在丈夫的祭文里写满“自绝于天地”。
而今这字迹却工工整整誊着“冀州漕运三成利归四皇子府”。
更漏声催得急。
段明熙望着母亲斑白的鬓角,忽然将绢帕凑近烛火:“殿下说,棉田里要种些特别的东西。”火舌舔上绸缎的瞬间,他仿佛看见父亲悬在房梁上的衣角,“比如...能让大树烂根的菌子。”
段明熙将青瓷药碗搁在案几上,氤氲热气模糊了母亲鬓角的白霜:“此去冀州是护送公主捐给漠北军的冬衣粮草,明面上有临川公主的旗号,段家那些豺狼…”他指尖摩挲着袖口补丁,“总不敢在御赐的差事上动手脚。”
段母攥着帕子的手背青筋凸起:“可换个人去不成么?娘只盼着你们兄妹平安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