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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在中央空调循环系统里发酵，程远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白大褂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绷开了线。
这是今天上午第23个患儿，哭闹声像尖针般往耳膜里扎。
"程医生，您再看看片子。"年轻母亲把CT袋推过来，指甲在塑封袋上刮出细碎声响。
三岁女孩蜷在她怀里，两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程远接过片子时瞥见墙上的挂钟，13:47。
他记得自己最后一次喝水是五个小时前，保温杯里泡的胖大海早已凉透。
玻璃窗外晃动着等候区家长焦虑的身影，有个穿碎花裙的小女孩正把整张脸贴在玻璃上，呵出的白雾很快模糊了窗面。
"支气管炎，先做雾化。"程远快速在处方单上签字，钢笔尖在纸面洇开墨点。
腕表秒针跳动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响，候诊区传来护士劝阻家属的喧哗，诊室门被猛地推开时带起一阵穿堂风。
四小时后，程远在住院部走廊被堵住了。
中年男人攥着缴费单的手青筋暴起，医用口罩被他扯到下巴，露出泛着油光的鼻头："不是说普通肺炎吗？怎么现在要进ICU？"
消毒推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响由远及近，程远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消防栓箱。
患儿母亲尖利的哭骂刺破走廊："黑心医生耽误我女儿！"围观人群像滴入清水的墨汁般扩散开来，保安的对讲机发出刺啦电流声。
"请冷静，我们到办公室......"
话音未落，装着半杯枸杞茶的保温杯擦过程远耳际，在墙上炸开棕黄色水花。
玻璃渣飞溅的瞬间，他听见人群后方传来清亮的女声："这位大哥，您女儿是不是对头孢过敏？"
所有人转头望去。穿米色针织衫的年轻女子举起一个皱巴巴的药袋，腕间银镯撞出细碎清音。
她脖颈处贴着退热贴，说话时下意识摸着喉咙："我在输液室捡到这个，上面有孩子的名字。"
程远认出了那个药袋。上午开处方时，他特意用红笔在头孢克肟的盒子上画了三个惊叹号。
此刻药盒完好无损，铝箔板上的锡纸却连一道划痕都没有。
"孩子奶奶说西药伤身，偷偷换了枇杷膏。"
女子走到患儿父亲面前，从挎包里掏出纸巾，"您摸摸这个。"纸巾展开是黏糊糊的褐色糖浆，正中央粘着半片枇杷叶。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程远看见王梅，轻声送:“你怎么了？”
王梅回道:“我发烧了！没事！”
"监控显示老人家把药藏在花盆后面。"半小时后，程远指着电脑屏幕对家属解释。
王梅坐在会客室角落小口喝着温水，窗外暮色漫过她侧脸，将睫毛投下的阴影拉得老长。
患儿父亲涨红了脸要道歉，被程远拦下："是我们沟通不到位。"
他余光瞥见王梅在翻看相册，手机屏幕上是她搂着合唱团孩子们的笑脸。
深夜的急诊大厅依然灯火通明。程远送王梅到停车场时，发现她白色帆布鞋上沾着干涸的糖浆。
"今天多亏......"话未说完，住院部方向突然传来钢琴声。王梅眼睛倏地亮了："是儿科活动室的钢琴，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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