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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偌大的工厂车间里,那刺鼻的机油味如同一条无形的毒蛇,蜿蜒着钻进每一个人的鼻腔,而玻璃纤维混合的气息则像一层细密的网,将整个车间紧紧笼罩。这两种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而又令人难以忍受的气味,在空气中肆意弥漫。
车间内,各种大型机械犹如一群钢铁巨兽,不知疲倦地运转着。齿轮咬合的咔咔声、皮带传动的嗡嗡声、金属碰撞的当当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永不停歇的工业交响曲。那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要把人的耳膜都震破,工人们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仿佛置身于一场无尽的喧嚣风暴之中。
在那车间尽头的白板上,有一张泛黄的便签纸,像块顽固的狗皮膏药,死死地贴在上面,已经整整三天了。这张纸原本是 A4 打印纸的四分之一大小,不知被谁裁成了不规则的菱形,边角还带着撕扯时留下的毛边,像是岁月粗糙的刻痕,记录着一段未曾被言说的心事。
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十二个字:“咱们这活儿,得讲究个说法”。这十二个字,就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工人们的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字迹并不重,在旁人看来或许只是轻描淡写,可在这车间里的每一个人心中,却像块压秤石,沉甸甸地坠在心口,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刘好仃是车间里的老师傅,他在车间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对这里的每一台机器、每一个角落都了如指掌。他身材高大,皮肤黝黑,那是长期在车间里经受烈日般高温烘烤和机油浸泡的结果。他的双手布满了因常年劳作而留下的老茧,那些老茧就像岁月刻下的勋章,见证着他的辛勤与付出。
他每天开工前,都习惯性地往白板那儿扫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寻找某种指引,又像是在担忧着什么。他的目光落在那张泛黄的便签纸上,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疑惑,有思考,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今儿已经是第三回看了,他愈发觉得那字迹比昨天更扎眼了,仿佛是谁用刀尖在玻璃上刻下的痕迹,风吹不动,雨淋不化,就那么硬生生地刻进了他的视线里。每一次看到那几个字,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了一样,隐隐作痛。
昨天下班时,车间里只剩下寥寥几人。刘好仃站在白板前,手已经抬到了半空,就差那么一点就能碰到那张便签纸了。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内心陷入了激烈的挣扎。他仿佛看到了无数个自己在脑海中争论不休。一个自己说:“摘了吧,这贴在墙上多碍眼,说不定还会给自己惹来麻烦。”另一个自己却反驳道:“不能摘,这是大家的心声,摘了就没了这个说法,以后想再提就更难了。”这纸要是摘了,心里那点还没成型的念头,怕是也跟着飘走了。可要是不摘,这字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让他隐隐作痛,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最终,他的手还是生生缩了回来,叹了口气,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了车间。那叹息声,仿佛是他对自己无奈的妥协。
车间顶棚的日光灯管滋滋响着,那是岁月侵蚀发出的抗议,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老旧与不堪。光线映得那行字忽明忽暗,仿佛在跳动着,想要诉说着什么。刘好仃伸手摸了摸白板,指尖触到便签纸翘起的边角,细小的纸屑粘在指腹上,就像那困扰着他的思绪,怎么也甩不掉。他的手在白板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在感受着那便签纸的温度,又仿佛在试图从中寻找一些答案。
这时,老张头正推着装满玻璃胚料的推车经过,车轮在水泥地上碾出刺啦一声,在寂静的车间里格外刺耳。老张头是个实在人,直性子,心里藏不住话。他瞅着那便签纸,皱了皱眉头,对刘好仃说:“刘师傅,这玩意儿贴着怪碍事的,干啥不把它摘了,留着干啥。”他的声音粗犷而直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
刘好仃转头,看见老张头后颈的汗珠正顺着脊梁往下淌,那汗珠在灯光下闪烁着,像是岁月留下的珍珠。他没好气地回了句:“碍事?我看是碍眼吧?”这话出口他自己都愣了愣,没想到自己竟会如此激动。他赶紧又补了句:“等明儿,我处理。”他的声音有些生硬,带着一丝赌气的意味。老张头撇了撇嘴,也没再多说什么,推着车继续往操作台走去,嘴里嘟囔着:“就你会事儿多。”
第四天早上六点十七分,天还蒙蒙亮,城市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是一幅朦胧的水墨画。刘好仃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进了车间。他特意绕到后街老杨的肠粉摊,那蒸笼掀开时腾起的白雾迷了他的眼,让他想起去年冬天窑炉冒烟的景象,同样是白茫茫的一片,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含义。去年冬天窑炉冒烟,那是大家辛勤工作的成果,是收获的象征;而此刻这白雾,却让他感到一种迷茫和不确定。
“要两份加蛋的,料往死里放。”他对正在给面糊上浆的老杨喊。老杨抬起头,笑眯眯地应了声:“好嘞,刘师傅,您等着。”塑料袋晃荡着,还能听见冰镇酸梅汤在瓶子里叮当响,仿佛是清晨欢快的音符,为这沉闷的车间带来了一丝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