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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的日子,天空灰蒙蒙的,飘着若有似无的雨丝,倒像是刻意给这场隐秘的看房之行蒙上了一层保护色。林阳特意请了半天假,陪着姥爷王老栓,在秦小飞和他姨父——房管所档案员老陈的带领下,走向县城西边那片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老陈是个五十岁上下、头发花白、面容和善却带着几分谨小慎微的男人。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腋下夹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旧皮包。一路上,他的话不多,只是偶尔低声和秦小飞交谈几句,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显然,他对这次“牵线”也承担着不小的压力。
越往西走,街道越显冷清。县委气派的红砖办公楼和新建的家属筒子楼被远远甩在身后。脚下的路变成了坑洼不平的煤渣路,两旁是低矮破旧的民房和长满荒草的断壁残垣。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和淡淡的煤烟气息。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被几棵高大老槐树掩映的丁字路口,老陈停下了脚步,指了指一条更窄的、只容两人并肩的僻静小巷。
“王大哥,小林同志,就是这儿了,最里头那两户。”老陈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指点秘密基地的谨慎。
巷子幽深而安静,青石板铺就的路面湿漉漉的,缝隙里长着顽强的青苔。两侧是高高的、斑驳的旧砖墙,有的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巷子尽头,两扇略显陈旧、但还算厚实的黑漆木门并排而立,门环上带着铜绿,透着一股子被岁月沉淀过的沉静。门与门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各自带着一小片用低矮砖墙围起来的空地,正是秦小飞口中那宝贵的“小院”!
老陈从鼓鼓囊囊的皮包里掏出一大串沉甸甸的黄铜钥匙,借着巷子里昏暗的光线,摸索着,终于找到对应的两把,插入右边那扇门的锁孔。“咔哒”一声轻响,门轴发出低沉而悠长的“吱呀”声,缓缓向内开启。
一股混合着陈年尘土、潮湿木头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林阳扶着姥爷,跟在老陈和秦小飞身后,迈过高高的木头门槛,踏入了院中。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个让林阳魂牵梦萦的小院!不大,目测也就十几平米,但方方正正,规规整整。地面是夯实的泥土,被雨水浸润得有些松软。墙角倚着几根废弃的木料和一口裂了缝的破水缸。最让林阳欣喜的是,院子一角竟然还有一口小小的压水井!虽然井台布满青苔,铁质的压手柄也锈迹斑斑,但这意味着有独立的、不受限制的水源!院墙根下,几丛生命力顽强的野草钻出砖缝,透着一抹倔强的绿意。想象一下,在这里开垦出一小片菜畦,种上些时令蔬菜,再搭个鸡窝养两只下蛋的母鸡……一股自给自足的、安稳的生活气息仿佛已经扑面而来。院墙很高,由厚重的青砖砌成,顶部甚至还有防止攀爬的碎玻璃渣(虽然大多已脱落),将院内与外界隔绝开来,私密性极好!
王老栓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顾不上看房子,先几步走到那口压水井边,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试探性地握住了冰冷的压手柄,用力往下一按。“咯吱……咕噜噜……”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后,一股略显浑浊、但带着凉意的井水竟真的从出水口汩汩流出!老爷子脸上露出了孩子般惊喜的笑容,仿佛这口能出水的井,比什么都金贵。
“姥爷,有水就好!”林阳也笑了,心中大定。有了水,生活的根基就稳了一半。
老陈指着正对着院门的三间屋子:“喏,就这三间正房,旁边那个小披厦是厨房。”他拿出另一把钥匙,打开了中间堂屋的门锁。
堂屋光线有些暗,窗户是老式的木格窗,糊着发黄的窗纸,有几处已经破损。地面是坑洼不平的泥地。面积不小,但空荡荡的,只有墙角堆着些杂物,布满蛛网和厚厚的灰尘。墙壁是黄泥抹的,不少地方已经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的土坯。房梁是粗壮的木头,黑黢黢的,显得很结实,但也挂着不少灰吊子。一股浓重的陈腐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王老栓却看得很仔细。他走到墙边,用指关节敲了敲泥墙,又抬头仔细看了看房梁和椽子,点了点头:“嗯,料实在!墙是厚实土坯,梁是正经的老榆木,椽子也够密实!这房子,骨架硬朗,就是外皮旧了点,拾掇拾掇,住人结实!” 老农的眼光,一眼就看到了本质的结构安全。这对经历过各种天灾人祸的老人来说,是最重要的。
林阳则带着现代人的思维,迅速在脑海中规划着功能区:
1堂屋(中间):这是公共空间兼客厅。可以靠墙摆上一张方桌,几把椅子,放个暖水瓶和茶具。墙上挂幅年画或者主席像。等以后条件好了,也许能弄个收音机?这里将是全家吃饭、待客、小雨做作业的地方。
2东屋(左):这间给姥爷姥姥住!窗户稍大些,光线好些。靠窗盘个小炕?老人怕冷,睡炕舒服。或者放张结实的木床,配上厚实的被褥。靠墙打两个柜子,放老人的衣物和舍不得丢的老物件。一定要宽敞些,让他们住得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