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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续仓皇逃离蓟城的马蹄声尚未在官道上彻底消散，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凶险的战争阴云，已挟裹着凛冽的寒风，从西南方的冀州大地席卷而来，沉沉地压向幽州！格物院内炉火熊熊，“铁壁”札甲的编缀声、“惊雷”连弩的调试声依旧日夜不息，墨家匠人们沉浸在对技艺的极致追求中，试图将每一片甲胄、每一具弩机都锤炼至完美。然而，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紧张感，却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每一个知晓外界风云的人心头。刘辩站在格物院最高的了望楼阁上，目光越过蓟城低矮的屋舍，投向西南方铅灰色的天际线。寒风卷起他玄色的衣袍，猎猎作响。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张刚刚由靖安司（情报机构）密探拼死送回的、用特殊药水显影的薄绢密报。绢上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战场硝烟的焦糊气息：“冀州急报！袁绍于渤海誓师，尽起冀州之兵，号称十万！檄文遍传河北，斥公孙瓒残暴不仁，虐杀宗室（指刘虞与公孙瓒的矛盾），劫掠州郡，僭越无道！先锋大将麹义，已率‘先登死士’及精锐步卒八千，强弓劲弩无数，兵锋直指界桥！公孙瓒尽发幽州突骑（包括残余白马义从），号‘白马将军’，率数万步骑南下，屯于界桥之北！两军对垒，旌旗蔽野，大战一触即发！袁绍主力已出邺城，后续源源不断！此战，关乎河北霸主归属，天下震动！”界桥！这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刘辩的心口！历史的车轮，终究还是滚滚碾向了这个关键的节点！在他的记忆中，这场战役将以公孙瓒引以为傲的白马义从在麹义强弩阵前惨遭屠戮而告终，成为公孙瓒由盛转衰的转折点！但如今，幽州的格局因他的介入而面目全非，刘虞的实力、公孙瓒的处境都已不同。此战胜负，将直接决定河北未来的走向，也将深刻影响他在幽州的布局！是公孙瓒败亡，袁绍一统河北，兵锋直指幽州？还是公孙瓒惨胜，与袁绍两败俱伤，给刘虞和自己创造更大的空间？亦或是……出现第三种可能？刘辩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却压不住血液中奔涌的灼热。他不能再像历史记载那样，做一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他必须插手！为刘虞，也为自己！书房内，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刘虞面色沉郁，将同样内容的密报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乱跳。他环视着匆匆召集的心腹谋士和将领：鲜于辅、齐周、魏攸，以及肃立在一旁、眼神锐利如鹰的刘辩。“诸位，都看到了！袁本初与公孙伯珪，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界桥！界桥啊！”刘虞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忧虑，“此战无论谁胜谁负，河北必将血流成河！我幽州毗邻战场，战火稍有不慎便会蔓延入境！更可虑者，胜者挟大胜之威，下一步矛头，会指向何方？”谋士魏攸捋着胡须，忧心忡忡：“使君所虑极是。袁绍四世三公，名望素着，此番挟大义之名，兵精粮足。公孙瓒虽悍勇，然界桥新败（指之前与袁绍的小规模冲突），精锐折损，又失幽州士民之心，恐难敌袁绍锋芒。若袁绍胜，其志在天下，必不会容我幽州独立于外！”大将鲜于辅则更关注军事：“使君，袁绍麾下麹义，乃西凉悍将，麾下‘先登死士’皆百战精锐，尤擅步战强弩！公孙瓒所恃者，唯幽州突骑，尤以白马义从为锋锐。然界桥之地，地势相对开阔却非一马平川，更有河滩桥梁限制骑兵展开。若公孙瓒恃勇轻进，以骑兵硬撼麹义强弩坚阵……恐重蹈覆辙！”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投向了沉默的刘辩。格物院的“惊雷”与“铁壁”，早已成为幽州高层心照不宣的底牌和倚仗。刘虞深吸一口气，目光复杂地看向刘辩：“兴儿（刘辩化名刘兴），格物院……可有应对之策？此战，关乎我幽州存亡气运！”刘辩迎着刘虞和众人的目光，眼神沉静如渊，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使君，诸位。袁绍与公孙瓒，皆非善类。袁绍胜，则幽州危；公孙瓒胜，以其暴虐，幽州亦难安！然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甚至两败俱伤！此乃我幽州坐收渔利之机！”他走到悬挂的巨大河北地图前，手指精准地点在界桥位置：“关键在于——平衡！绝不能让任何一方速胜！需令其相持，彼此消耗！”鲜于辅皱眉：“督造大人所言有理。然如何平衡？我军若直接介入，恐引火烧身，成为双方公敌！”刘辩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无需我军直接下场。只需……让袁本初，多一点‘惊喜’。”他目光转向刘虞，带着一种洞悉未来的锐利：“使君，公孙瓒必败！其败因，在于轻敌冒进，以己之短（骑兵集群冲锋）攻敌之长（强弩步阵）！然若袁绍胜得太快、太轻松，其兵锋将直指幽州，再无缓冲！故，当务之急，是让公孙瓒败得慢一些，败得惨烈一些！让袁绍……赢得艰难，赢得痛彻心扉！让其精锐，在界桥流尽最后一滴血！”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刘辩的话语，冷酷而精准，如同在下一盘以血肉为棋子的惊天棋局。刘虞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对局势的清醒认知和深深的无奈。他沉默良久，终于缓缓点头，声音干涩：“兴儿……你……意欲何为？”刘辩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墨桓身上。墨桓心领神会，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仅有巴掌大小的扁平青铜匣。匣子表面布满了细密的云雷纹，显得古朴而神秘。“此乃格物院与墨家，根据督造大人所示之理，研制出的‘小玩意儿’。”墨桓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兴奋，“名曰——‘惊蛰’！”他小心翼翼打开青铜匣。里面并非什么奇特的武器，而是整齐排列着数十枚比拇指略粗、寸许长的灰黑色圆柱体。表面粗糙，一端嵌着一个小小的木制引信，散发着淡淡的硫磺和硝石混合的刺鼻气味。“此物……非为杀敌。”刘辩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其内填充特制火药与大量辛辣刺目之粉末。以特制小型弩机或臂力投掷，落地或撞击后引信燃尽，可瞬间爆开，虽无破片杀伤，却能产生巨响、浓烈刺鼻烟雾，遮蔽视线，惊扰马匹！其声如惊蛰春雷，故而得名！”鲜于辅和齐周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这玩意儿……听起来似乎威力远不如“惊雷”连弩，在战场上有什么用？刘辩看穿了他们的疑惑，手指在地图上界桥的位置重重一划：“界桥之战，胜负手在于公孙瓒骑兵的冲锋能否撕开麹义的弩阵！麹义所恃者，乃强弩攒射之时的稳定、精准与士卒临阵不惧之心！若在其弩阵即将齐射、最为专注凝聚之关键时刻……”他的眼中寒光一闪：“以特制劲弩，将数十枚乃至上百枚‘惊蛰’，射入其军阵核心！惊雷乍响！浓烟蔽目！辛辣刺鼻之气弥漫！马匹受惊必然狂躁失控！士卒猝不及防，耳聋目眩，呼吸受阻，阵脚必乱！只需一瞬的混乱，便足以让冲锋的幽州突骑，特别是公孙瓒残余的白马义从，获得宝贵的喘息之机，冲入敌阵！纵不能一举击溃麹义，也必让其付出十倍之代价！让袁绍的‘先登死士’，成为真正的‘先登死士’！”书房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这……这哪里是什么“小玩意儿”？这是搅乱战场、逆转生死的魔鬼道具！利用的是人性对未知巨响和感官剥夺的天然恐惧！在冷兵器时代，这简直是降维打击！墨桓补充道：“此物制造相对简易，材料易得，可大量赶制！且爆开后不留明显痕迹，袁绍事后纵有怀疑，也难寻铁证！只会归咎于天雷异象或公孙瓒的邪术！”刘虞的脸色变幻不定，内心天人交战。他一生以仁德自持，如今却要用如此……诡谲的手段，去左右一场大战，间接造成更多杀戮。但刘辩的话语如同冰冷的现实，刺破了他最后一丝幻想。袁绍若轻易获胜，幽州将再无宁日！他闭上眼睛，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疲惫的决断：“……此事，交由兴儿……全权处置。务必……隐秘！所有参与之人，皆需死士！事成之后……”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明。刘辩肃然拱手：“使君放心！靖安司已有死士潜伏于界桥附近，皆通冀州口音，精于潜行匿踪。墨家匠人连夜赶制‘惊蛰’及特制发射弩筒。三日内，第一批‘惊蛰’，必将悄然送达前线死士之手！界桥之畔，当为袁本初，奏响这‘惊蛰’之雷！”命令如同无声的潮水，瞬间渗透进格物院最核心的角落。冶铁炉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不是为了锻造甲胄兵器，而是熔铸发射“惊蛰”所需的特制青铜弩筒。墨家匠人带领着最可靠的核心学徒，在绝对隔绝的地下密室中，小心翼翼地配比着硫磺、硝石、木炭以及特制的辣椒、石灰等刺激性粉末。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气味，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专注。这不是创造，而是制造混乱与恐惧的魔鬼契约。一枚枚灰黑色的“惊蛰”，在灵巧的手指下被紧密压实、封入蜡壳、嵌入引信，最终整齐码放在特制的防潮木箱中。靖安司最精锐、最忠诚的死士，如同幽灵般分批悄然离开蓟城。他们化装成流民、商贩、溃兵，怀揣着用生命守护的密令和交接信物，目标直指那即将被鲜血浸透的界桥战场。刘辩站在格物院深处，望着最后一辆伪装成运送陶器、实则满载着“惊蛰”与特制弩筒的牛车消失在夜色中。冰冷的夜风拂过他的面颊，带来远方战场若有若无的血腥预兆。他摊开手掌，掌心静静躺着一枚尚未装入引信的“惊蛰”弹体，粗糙而冰冷。这不是荣耀的勋章，而是搅动命运漩涡的钥匙。他仿佛已经听到了，界桥平原上，那即将在万军齐吼中骤然炸响的、不和谐的惊雷！袁本初，公孙伯珪……你们准备好，迎接这来自未来的“惊蛰”了吗？历史的河流，在此刻，被一只无形的手，投入了一块足以掀起狂澜的巨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