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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道里的磷火骷髅头幽幽发光，映得台阶上的苔藓泛着病态的绿。身后鬼先生铺子里的厮杀声、骨裂声、惨叫声被厚重的兽骨暗门隔绝，只剩下凌霜自己的脚步声在狭窄空间里空洞回响，以及背上凌墨愈发微弱的呼吸。那呼吸带着灼热的气流，断断续续喷在凌霜颈后，每一次都牵扯着她紧绷的神经——颈后暗青“魂壳”下的血焰，似乎感应到主人的虚弱，跳动得更加狂躁不安，丝丝缕缕的暗金色如同细小的毒蛇，在血色火焰中若隐若现。
蚀骨刀冰冷的刀柄紧贴着她的掌心，刀镡上那颗浑浊的眼珠似乎透过皮肉，直勾勾地“盯”着她骨髓深处。琉璃瓶里那滴青金色的血引，隔着瓶壁散发出微弱却熟悉的暖意，那是属于母亲的气息，却像一根刺，扎在她混沌初开的心上。鬼先生最后那句关于龙骨裂痕的话，更像是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她识海里反复炸响。哥的伤，远比她看到的更重、更致命！
台阶仿佛没有尽头，盘旋向下，深入地底。空气越来越潮湿阴冷，弥漫着浓重的水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积了无数岁月的腐朽味道，比黑齿集的腐尸味更加古老深沉。怀中的血玉胎也变得异常安静，胎壁上的星芒纹路完全内敛，只有那行新浮现的暗金小字【星骸魔宫见】，如同烙铁留下的烙印，散发着冰冷的不祥。
终于，脚下的台阶没入一片浑浊的、散发着微弱幽光的黑水之中。水很浅，刚没过脚踝，冰冷刺骨，水中漂浮着细碎的、仿佛骨粉般的白色颗粒。一条仅容一两人通过的石缝出现在前方，黑水正无声无息地涌入其中。
没有路标，没有选择。凌霜紧了紧背上轻若枯叶的兄长，混沌之力运转到极致，在周身形成一层稀薄的灰白光晕，小心翼翼地踏入冰冷刺骨的黑水，钻入那条狭窄的石缝。
石缝曲折幽深，只容侧身而行。粗糙冰冷的岩壁不断挤压着身体，湿滑的苔藓蹭在道纹覆盖的皮肤上，留下冰凉粘腻的触感。黑暗中，只有脚下水流的呜咽，和岩壁深处偶尔传来的、如同巨大心脏搏动般的沉闷“咚…咚…”声。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冰冷的水流在提醒她向下、再向下。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一条河。
一条无法形容的河。
河面并不宽阔，却深不见底，流淌着粘稠如墨汁的河水。河面上没有一丝波纹，平滑如镜，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寂。河水本身并不发光，照亮这片巨大地下空间的，是两岸岩壁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嵌着的无数惨白骷髅头！这些骷髅头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幽绿色的磷火，如同亿万只冰冷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这条沉默的河流。绿光倒映在墨黑的河面上，形成一片片扭曲晃动的鬼影，更添阴森。
空气冰冷刺骨，浓郁的水腥气中混杂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深入骨髓的怨念和哀伤，仿佛无数亡魂在这里沉沦了千万年，连叹息都化作了河水的重量。这便是冥河支流，传说中的亡者归途。
河岸边，只有零星几块被河水冲刷得光滑的黑色巨石，以及一片不大的、覆盖着灰白细沙的浅滩。浅滩上，孤零零地系着一条船。
那船与其说是船，不如说更像一口被拉长、掏空了的巨大黑色棺椁。船身不知是何木质，早已腐朽发黑，布满虫蛀的孔洞和裂纹，散发着浓烈的霉烂气味。船头没有常见的装饰，只歪歪斜斜插着一根同样腐朽的黑色木杆，木杆顶端挂着一盏残破的纸灯笼。灯笼里没有蜡烛，却有一团幽蓝色的火焰在静静燃烧，火焰的中心，隐约可见一张扭曲痛苦的人脸轮廓。
一个身影佝偻在船尾，背对着河岸。
那是一个老妪，穿着一身破烂不堪、几乎与船身同色的黑色麻衣。她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块河滩上风化的黑石。稀疏枯槁的白发如同水草般贴在头皮上，露出的脖颈皮肤干瘪发皱，布满深褐色的斑点。
凌霜背着凌墨踏上浅滩，细沙在脚下发出微弱的“沙沙”声。她混沌胎体的威压和血玉胎散发的枯寂气息，似乎惊动了这片死寂之地。岸壁上那些燃烧着磷火的骷髅头，眼窝里的绿焰齐刷刷地跳动了一下，仿佛亿万目光瞬间聚焦。
船尾的老妪，也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般，转过了身。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皱纹如同刀劈斧凿，深深刻进皮肉，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几乎淹没了五官。她的眼睛浑浊不堪，眼白是污浊的黄色，瞳孔则缩成了两个几乎看不见的小黑点。她的嘴唇干瘪开裂，露出几颗残存的、焦黄的牙齿。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神——空洞，麻木，如同两口枯竭了千百年的死井，没有一丝活人的情绪，只有无尽的疲惫和对这片死水的漠然。
老妪的目光在凌霜布满混沌道纹的脸上、在她背上焦黑枯槁的凌墨身上缓缓扫过，浑浊的眼珠在扫过凌墨颈后那跳动血焰时，似乎微微停滞了半瞬，随即又恢复了死寂。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凌霜腰间悬挂的蚀骨刀上，刀镡处那颗浑浊的眼珠此刻也正“看”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