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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夫人转身时,裙摆扫翻了案几上的茶盏。
褐色的茶水顺着青砖缝蜿蜒到柳月璃裙边,她盯着那滩水渍,听见谢夫人带着哭腔的絮叨:“可算来了,这些日子,你爹又被弹劾了…”话音戛然而止,原是瞧见儿子官袍下摆沾着泥点。
柳月璃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朝廊下两个洒扫的丫鬟使眼色。
穿杏色比甲的丫头会意,拽着同伴就往月洞门退。谢夫人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儿子,早把方才疑心丫鬟偷懒的事抛到九霄云外。
“您方才说御史弹劾?”谢无岐突然拔高的声调惊飞檐下麻雀。
柳月璃垂首盯着绣鞋尖上的并蒂莲,听见茶盏在托盘里轻轻磕碰——谢夫人正手抖着给自己斟茶压惊。
“可不是!”茶汤泼出半盏,谢夫人用帕子按了按嘴角,“那些吃饱了撑的言官,连人家退亲都要管。”话到一半突然噤声,原是想起退婚的始作俑者就在跟前。
谢无岐攥着椅背的手背青筋暴起。什么御史弹劾,分明是裴寂那厮在御前作妖!那日在长宁伯府墙根下,原当他是句玩笑,谁承想竟真敢捅到天子跟前。好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明日下值就回家,跟你爹好好认个错。”谢夫人突然抓住儿子手腕,镶翡翠的护甲硌得人生疼,“娘在采芳苑布好了天罗地网,明日定叫章姨娘摔个粉身碎骨。”说着斜睨柳月璃,“这丫头你要带便带着,西跨院空着也是空着。”
柳月璃指尖掐进掌心。那日谢无岐带她离府时说得多好听——”定要三书六礼迎你进门“。如今倒好,连个侍妾的名分都要靠施舍。
她盯着谢无岐腰间蹀躞带上晃动的玉珏,忽然想起洛昭寒退婚时摔碎的那块鸳鸯佩。
“无岐该听夫人的。”她扬起脸时,眼底已换上盈盈水光,“男儿功名最要紧。”这话说得体贴,心里却像塞了把冰碴子。
前日去绸缎庄裁衣,掌柜的连正眼都不瞧她,只当她是外室。
谢无岐目光在母亲与柳月璃之间打了个转,喉结上下滚动:“孩儿听娘的。”
话音未落,谢夫人腕间的翡翠镯子已经磕在案几上,叮当脆响混着她骤然松快的笑声。
柳月璃别过脸去看窗外枯枝。
北风卷着残雪扑在窗纸上,沙沙声像极了那夜抚远将军府后门的脚步声。
当时谢无岐也是这样,说一句“跟我走“,她就真信了能挣出个前程。
“章姨娘那个贱人…”谢夫人咬着后槽牙冷笑,“明日定要她尝尝什么叫叫天天不应。”
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在青石案上划出尖利声响,仿佛已经听见对头凄厉的哭嚎。
谢无岐望着母亲扭曲的面容,忽然想起前世章姨娘投井时的模样。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青白的脸上,手里还攥着半截扯断的珍珠链子——那本是谢将军送她的生辰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