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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微微颔首,目光又转向武勋队列:“兵部武库司,老库丁赵五,看守军械重地三十春秋,腿有旧疾,每逢阴雨便痛楚难当。其值守之地,阴冷潮湿,竟无一处干燥避风之所容他稍歇片时,可有此事?”
被点到的兵部尚书额角瞬间渗出冷汗,慌忙出列:“陛、陛下…武库重地,规章森严,确无…无特设歇息之所…臣、臣失察…”声音已然发颤。
夏紫月不再看他,目光扫视全场,声音陡然转沉,带着一种沉重的穿透力:“朕还闻,京畿驿站驿卒,昼夜奔命,传递文书军情,风雨无阻。然其坐骑倒毙,竟需自掏腰包赔偿!累死途中,抚恤微薄,家小无依!诸卿!”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威,“这便是尔等口中恪尽职守的基石?这便是尔等治理下的‘规矩’?基石不稳,大厦将倾!苛待办事之人,便是自毁根基,动摇国本!”
一连串具体到人、具体到事的质问,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衮衮诸公的脸上。尤其是兵部尚书那失察的认罪,更让所有人心头蒙上了一层寒霜。女帝的耳目,竟已深入至此!连一个老库丁的腿疾、一个驿卒的倒毙都了如指掌!再联想到昨日那碗碗苦药和今日王崇山的下场,一股寒意从每个朝臣的脚底板直冲头顶。
“陛下圣明!臣等惶恐!”群臣齐刷刷跪倒一片,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此刻无人敢质疑,无人敢反驳。
夏紫月看着下方匍匐的身影,眼神冷冽而坚定。她深知,吏治之弊,积重难返,非一日之功。今日借王崇山之案立威,更要借此东风,撬动那看似坚固、实则早已腐朽的底层规制。
“惶恐无用。”女帝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朕欲颁行吏员保障令,昭告天下。令中言明:凡各级衙署书吏、库丁、驿卒、杂役等一应办事吏员,朝廷当为其立身之本!”
她一字一句,清晰宣示:
“其一,各衙署须设当值休憩之所,务求干燥洁净,以供轮替歇息。其地,不得以任何缘由侵占或挪用!”
“其二,凡吏员因公务劳损致病、致伤、致残者,由朝廷出资延医诊治,并按律发放养廉抚恤,不得推诿克扣!其因公殉职者,抚恤加倍,恩荫子弟!”
“其三,凡吏员为公务所必需之器物,如书吏之琉璃镜、驿卒之健马良驹、库丁之防潮护膝等,由衙署按需统一采买配发,损耗更换亦由官中承担,不得摊派于个人!”
“其四,严查苛待吏员之上官,凡有借故罚俸、肆意凌虐者,一经查实,严惩不贷!吏员亦可越级直陈冤屈于都察院新设之‘吏情司’,朕,亲自过问!”
条条清晰,款款分明,直指底层胥吏最切肤之痛!这哪里是什么“保障令”?这分明是用帝王的权柄,强行撕开了笼罩在无数小人物身上数百年积压的阴霾!一股无形的冲击波随着女帝的话语席卷了整个紫宸殿。不少出身寒微、深知底层吏员疾苦的低阶官员,身体微微颤抖,眼眶发热,几乎要落下泪来。而那些习惯于高高在上、视吏员如牛马的勋贵高官,则脸色铁青,心中惊涛骇浪。女帝此举,无异于直接斩断了他们盘剥底层、安插亲信、维系自身权力网的一条重要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