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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老大闻言，那双铜铃般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巴巴地望着石嫂。这位往日叱咤风云的七十二洞总洞主，此刻却像个等着发话的孩童，粗壮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一旁的卓不凡虽仍保持着剑客风范，但目光已有些涣散，时不时瞥向王语嫣的方向，似在思索什么。
石嫂冷眼扫过众人。崔绿华尚算精神，但乌老大与卓不凡已是强弩之末——九转熊蛇丸虽能疗伤，却补不回耗损的精气神。她目光在乌老大期盼的脸上停留片刻，终是微微颔首：“我们去前方找个山洞休息一会。”话音未落，乌老大已咧开大嘴，活像得了糖吃的孩子。
崔绿华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喜色。虽方才稍事休整，略进狼肉，终究时间仓促。此刻见乌老大与卓不凡俱在，虽三人交情貌合神离，终究是多年故旧，她实不忍再见二人遭难。
她轻移莲步至王语嫣身前，略一欠身，温声道：“王姑娘，前路凶险未卜，不如暂且同行，寻个稳妥处再作计较？”言语间，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金针，显是忧心忡忡。那染血的翠袖随风轻摆，衬得她眉间倦色更浓三分。
王语嫣眼波流转，先是在乌老大三人身上轻轻掠过——见他们虽服了灵药，眉宇间仍透着疲惫之色。继而将目光投向周通，朱唇微启似要言语，却又迟疑地抿了抿。素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那绣着暗纹的绸料在她指间皱起细小的涟漪。
她这般欲言又止的模样，倒像雪地里一株含苞的寒梅，明明柔弱得仿佛经不起风吹，偏又带着股说不出的坚韧气度。
崔绿华目光流转，已然看透众人之间微妙的关联——王语嫣虽看似弱质纤纤，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气度。她心中暗忖：这姑娘看着柔弱，却能让两位年轻高手甘愿随侍左右，连丁春秋这等人物也对其言听计从，必有其过人之处。
念及此，崔绿华整了整染血的衣袖，又向王语嫣盈盈一礼。她深知江湖规矩，此刻虽心急如焚，言辞却仍保持着芙蓉仙子应有的温雅：“王姑娘，我等元气未复，前路凶险，不知可否借贵方之力，暂作休整？”说话间，眼角余光却瞥向丁春秋几人，暗察他们神色。那腰间金针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在雪地里折射出细碎的金光。
王语嫣抬眸与周通四目相对，只见他眼中含着温和的询问之意。周通会意，微微倾身低声道：“嫣妹，雪狼凶性难驯...”话音未落，远处忽传来一声凄厉狼嚎，他眉头轻蹙，续道：“多几位同道相助，总是稳妥些。”
他说话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衣袖随着动作轻轻摇曳。那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日光透过松枝在他肩头投下斑驳光影，衬得那袭青衫愈发温润如玉。
王语嫣眸光微动，心中思绪翻涌。石嫂一行深入雪山所为何事，她虽不甚明了，但灵鹫宫行事向来莫测，自己与她们渊源颇深，不得不谨慎权衡。按理说，不该与她们同行才是。
可转念一想，周大哥素来侠义为怀，眼前这几人虽为灵鹫宫效力，却也算不得奸恶之徒。更何况有周大哥和外公在侧，纵使对方真有什么图谋，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思及此，她唇角微扬，轻声道：“周大哥既有此意，语嫣自当遵从。”声音轻柔似雪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纤纤玉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崔绿华眼底闪过一丝喜色——有王语嫣一行人同行，纵使再遇狼群，也可保无虞。她目光悄然掠过众人：丁春秋负手远眺，银须在日照金山映照下泛着金光；那红衣小僧合掌低眉，诵经声几不可闻，却自有一派庄严气度。
视线在无心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崔绿华心中暗动：“这小和尚既出自大轮寺，想必对雪山路径了如指掌...”她下意识想与石嫂商议，又觉此时人多眼杂，只得按下心思。抬眸间正对上石嫂投来的目光，虽只一瞬，却已心领神会——这位灵鹫宫统领显然也看出了红衣僧人的价值。
石嫂依旧神色冷峻，唯有指尖在刀柄上轻轻一叩，发出几不可闻的脆响。崔绿华会意，垂眸整了整染血的袖口，将满腹盘算尽数掩在从容的神色之下。
乌老大浓眉微皱，铜铃般的眼睛在王语嫣与周通之间来回打量。“嫣妹”、“周大哥”这般亲昵的称呼在他耳中分外刺耳，心头不由泛起几分酸涩。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上的裂痕，暗自思忖：这江湖风云变幻，不过短短数载，人心竟已天翻地覆。
恍惚间，忆起当年与周通把酒言欢的日子。那时他们曾并肩而立，共谋灵鹫宫大事。如今故人依旧，情谊却似那刀柄上的缠绳，早已磨得面目全非。乌老大喉头滚动，咽下一口混着血腥味的唾沫，只觉胸中块垒难消。
他重重踹了一脚积雪，溅起的冰渣子落在靴面上，很快化成了水渍。就像那些逝去的交情，终究留不住半分痕迹。
卓不凡指节发白地攥着那柄断剑，青筋在手背蜿蜒如虬。他偷眼望向王语嫣的侧脸，又低头凝视剑刃上那道狰狞裂痕——那是多年前败在周通手下时留下的印记。
昔日的“剑神”本该纵情山水，以日月为伴。可灵鹫宫一战后，他就像这柄断剑，再也回不到从前。为雪前耻，他夜夜对着寒星练剑，直到十指结满血痂。再度踏上灵鹫宫时，他以为是为剑道而战，却不料就此困在了这座冰雪牢笼。
剑尖在雪地上划出凌乱痕迹。卓不凡忽然冷笑——如今虽失了自由，可那女人的确给了他窥见剑道至境的机会。这究竟是对是错？或许就像手中这柄残剑，断了锋芒，却意外成了最适合他的兵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