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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府正院内，晨曦微露时便已贺客盈门。各色贺礼在汉白玉阶旁堆成小山，南海珊瑚与西域锦缎在阳光下交相辉映，晃得周鼎眼前发晕——这位新任钦龙卫钦察使已应付了整日的宾客，嗓子哑得如同砂纸磨过。
"周大人，用些茶润润喉。"碧竹捧着青瓷茶盏款款而来，却被程蹊一个闪身截住。他腰间新佩的钦龙卫玄铁令随着动作"铛啷"作响："咱们周大人如今可是正钦察了，当配御赐龙井才是......"故意将"御赐龙井"四字咬得极重，仰头便将茶饮尽，"这等粗茶，怎配入喉？"
周鼎望着空盏苦笑——自打程蹊娶了碧竹，这小子的醋劲儿简直跟王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正要开口，却见碧竹柳眉倒竖，手中托盘"哐当"砸在程蹊脚边："奴婢这就去沏您最爱的......"咬牙切齿地挤出最后两字，"龙井！"
程蹊急急追上前去，声音里带着几分慌乱："竹儿，你听我说！我虽与他同在钦龙卫当差，可这心里头最喜的始终是你亲手沏的径山香茶！”
廊下楚明霄倚柱而立，指尖摩挲着袖中的并蒂莲玉佩："爱妃瞧见没？"对身侧苏澜一低语，"本王调教出来的人......"凤眸扫过程蹊涨红的脸，"连吃醋都深得真传。"
碧竹转身时裙摆翻飞，绣鞋上的珍珠穗子甩过程蹊膝头。程蹊正要追去，忽听府门处传来礼官拖长的唱喝："昭明帝驾到——"
满院宾客哗啦啦跪了一地。秦曜苍蓝龙袍掠过青石径，方才他在府外就听到院里的“吵闹”，一时来了兴致："朕赏周鼎的龙井......"指尖有意在盏沿一抹，"倒叫你尝了鲜？"
程蹊后背倏地沁出一层细密冷汗，衣领处已洇出深色水痕。正僵持间，忽闻环佩叮咚——苏澜一抱着双生子款款而来，绯色裙裾在青石板上拂出簌簌轻响。
"呀！"小世子突然探身，肉乎乎的小手精准攥住天子腰间龙纹玉佩。羊脂白玉映着稚嫩指节，在阳光下晃出温润光泽。
"陛下见谅。"楚明霄不紧不慢地上前，玄色云纹袖口掠过案几，一手接过孩子，一手顺势将妻子往身后带了半步，"犬子这是认亲呢。"话音未落，小世子竟咯咯笑着去抓父亲玉冠上的垂缨。
秦曜眉峰微挑，忽从袖中抖出卷青玉轴竹简："朕的'教子方略'......"尾音拖得绵长，目光似笑非笑掠过苏澜一，"还附赠个'御夫术'。"
"咳——"苏澜一慌忙用团扇掩面，却掩不住眼中漾开的笑意。楚明霄面上不动声色，唯有腰间蹀躞带上的金镶玉扣"咔"地轻响一声。
秦曜手腕轻抖，青玉轴竹简"哗"地铺开三尺，朱砂批注的《育儿经》在日光下泛着金红光泽。偏生卷尾处"御妻九术"四个描金篆字格外扎眼，楚明霄刚瞥见"术三：醋海无边，回头是岸"，耳尖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血色。
"咿——"苏澜一怀里的小郡主突然探身，藕节似的小胳膊一伸，竟将竹简上的杏黄流苏攥了个结结实实。秦曜从善如流地松手，眼底掠过狡黠："这份满月礼，朕可是参照太医院《千金方》的装帧......"
楚明霄广袖翻飞间已抄住竹简，拇指正压在"术七：床笫之私，不可假手于人"那行小字上，指甲在朱批上叩出轻响："皇兄隆恩，"他眼风扫过妻子微红的耳垂，"臣必当......逐字践行。"
廊下侍立的宫婢死死咬住唇肉，几位年迈诰命手中的茶盏盖磕得叮当乱响。秦曜转身假意观赏紫藤，肩头却可疑地抖动。唯有小世子趴在父亲云锦补子上，乳牙将御笔亲批的"术五：闺阁之乐，甚于画眉"啃出个湿漉漉的月牙印。
"陛下，吉时已到，该开席了。"苏焕姝在秦曜身后轻声道，今日一身绯红色精简戎装格外英气，葱白的指尖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帝王苍蓝色衣袖。她瞧着满院低垂的眉眼，仿佛已听见明日早朝时御史们笏板叩地的声响。
秦曜以拳抵唇轻咳，苍蓝色广袖垂落时露出内衬的明黄里衣，眼尾那抹促狭顷刻间敛入帝王威仪："魏德全。"翡翠扳指在暮色中划出一道泠泠青光，惊得檐下铜铃无风自动，"圣旨直接给宁王。"他忽然倾身，在楚明霄耳边低语，"皇弟且看仔细了，这可比竹简实在......"
王府老管家提着琉璃灯疾步而来，灯影里帝王衣摆的暗龙纹游走如生。众人屏息退避间，唯有周鼎的蹀躞带玉饰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光斑。
楚明霄指尖触到缂丝圣旨的刹那，南海珍珠碾成的金粉簌簌沾了满手。待明黄绢帛展开，他呼吸骤然一滞——"宁王嫡子楚瑜暂缓入宫"十个朱砂字力透纸背，其下小楷却道："待太子入学文华殿时，准其同往，以全先皇手足相伴之遗训。"
"太好了！瑜儿终于能和瑶儿一同长大了！"苏澜一指尖绞着绣帕，杏眸里盈着水光险些要落下来。她自知这般失仪于礼不合，可重活一世的人，哪还顾得上那些虚礼？只是想到昭明帝明日要面对御史台雪片般的奏折，又不禁忧心忡忡："王爷，若是那些老顽固为难陛下......"
"胡闹！"楚明霄猛地攥紧圣旨，缂丝卷轴在掌中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响。他望着秦曜远去的背影，苍蓝色龙纹常服已隐入回廊深处，喉结上下滚动数次才挤出后半句："这......这简直是......."
"王爷？"苏澜一蹙眉，将两个孩子交予乳娘时指尖微微发颤。她示意碧竹带去宴席仔细照看，转身时裙裾在青石砖上旋出半朵残花，"王爷......似乎不甚开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