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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拾安摆出来卖的小玩意儿不多。
木雕九个、手工香四筒、字画六幅。
要是都能按照两人刚刚估计的底价卖出去的话,少说也能赚个万把块钱的。
这些东西都是陈拾安之前在山里做的,现在每天要上课...
心理咨询室的门又一次被推开,这一次,进来的是一位中年妇女,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脚上是一双沾着泥点的布鞋。她站在门口,神情有些局促,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角,目光在房间里逡巡了一圈,最终落在陈拾安脸上。
“您……是陈老师?”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陈拾安抬起头,温和地笑了:“是的,请坐。”
女人慢慢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坐下,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她没有带包,双手空空地搁在膝盖上,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些微水泥灰。
“我叫王秀芬。”她说,“我是……林阳的妈妈。”
陈拾安点点头,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她开口。他知道,有些话,需要时间才能从心里爬出来。
王秀芬低着头,嘴唇微微哆嗦:“我听阳阳说,您这儿……能让人安心说话。我就……想来试试。”
“那就说吧。”陈拾安轻声说,“这里没人会打断你。”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积压多年的空气一口气吐出来:“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像样的事。小时候家里穷,念到初中就辍学了。后来嫁人,以为能过安稳日子,结果……他喝完酒就打人,骂孩子,砸东西。阳阳从小就倔,总替我挡,有一次胳膊都被烟头烫伤了……”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哽住了,眼眶红了,却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可我还是没走。”她低声说,“我不敢。我没钱,没地方去,连身份证都让他藏起来了。我说要走,他就拿刀架在我脖子上,说我要敢跑,就杀了我和孩子……”
陈拾安静静听着,手指轻轻搭在桌沿,指尖微微泛白。
“阳阳越来越不像小时候了。”她继续说,“他不说话,放学就把自己关屋里画画。我偷偷看过他的画册……那上面全是黑的,乌鸦、楼顶、风……还有句话写着‘我想飞,但我怕摔’。”
她的声音忽然颤了起来:“我那时候才明白,原来他也怕,也疼,也想逃。可他不说,他只画。”
她抬起头,眼里满是悔恨:“我一直觉得,只要忍下去,日子总会好。可我错了。我忍,他爸就越发横;我躲,阳阳就越发沉默。直到那天晚上,他又喝酒回来,把阳阳按在地上踢,阳阳一声不吭,就那么躺着……我突然疯了似的冲上去咬他,抓他,拿菜刀指着他说:‘你再动我儿子一下,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她说着说着,眼泪终于滚了下来:“那是我第一次反抗。我带着阳阳跑了,住进了工地临时搭的棚子。每天白天我去搬砖、和水泥,晚上回来给他煮一碗面。他开始跟我说话了,虽然不多,但会问我累不累,会帮我揉肩膀……”
她抹了把脸,勉强笑了笑:“阳阳说,您告诉他??别人的痛苦,不该成为他的枷锁。我听了这话,整晚没睡着。我在想,我是不是也该放下?我不是个好妻子,可我能做个好妈妈吗?”
陈拾安看着她,眼神温柔而坚定:“你能。”
“真的吗?”她声音发抖。
“真的。”陈拾安说,“你已经迈出了最难的一步。离开那个家,保护你的孩子,这不是软弱,是勇气。至于过去的一切,不是你的错,也不是阳阳的错。你们都没有错。”
王秀芬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但她笑了,笑得像个终于卸下重担的人。
“我想让阳阳好好读书。”她说,“我想供他上大学。我知道我很笨,挣得少,可我会拼命干。只要他愿意走,我就陪他走到最后。”
陈拾安点头:“他会走的。他已经找到了方向。”
那天夜里,槐树下的风比往常更凉一些。
陈拾安站在树下,闭上眼,念起《清心咒》。
“清心寡欲,心无旁骛……”
风掠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无数细碎的低语。
他睁开眼,望着夜空中的星,轻声说:“林阳,你妈妈来了。”
风轻轻拂过脸颊,像是一声回应。
他转身离开时,脚步比以往更稳。
第二天清晨,心理咨询室还没开门,门口已站着一个人。
是个老人,背微微驼,手里提着一只旧藤箱,箱角用铁丝缠了好几圈。他穿着一件褪色的中山装,领口别着一枚早已生锈的校徽。
陈拾安打开门时,老人抬起头,眼神浑浊却透着一股执拗。
“你是……陈拾安?”老人问。
“是我。”陈拾安微笑,“您请进。”
老人缓缓走进来,把藤箱放在地上,动作很慢,像是怕碰坏了什么。
“我姓周。”他说,“周文远。退休教师,在这所学校教了四十年语文。”
陈拾安点头:“听说过您。听说您带出过不少优秀学生。”
老人摆摆手:“那些都不重要了。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谈过去。”
他打开藤箱,从里面取出一叠泛黄的纸页,边缘已经卷曲,字迹用钢笔一笔一划写成,墨色深浅不一。
“这是我写的回忆录。”他说,“关于这所学校,关于这些年来我亲眼见过的孩子们。”
陈拾安接过纸页,翻开第一页,标题是:《被遗忘的声音》。
“我发现一件事。”周文远缓缓道,“我们总在教孩子怎么考试,怎么拿高分,怎么考上好大学。但我们从不教他们怎么面对痛苦,怎么说出委屈,怎么在崩溃时还能相信明天。”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班上有个学生,高三那年跳楼了。没人知道为什么。后来我在他课桌里发现了一本日记,写满了‘没人听得见我’‘我想消失’‘活着好累’……可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他只是压力大,劝他‘挺一挺就过去了’。”
老人的眼睛红了:“如果当时有个人,像你这样,愿意听他说说话……也许他就不会走。”
陈拾安低头看着手中的稿纸,一页页翻过。每一篇都记录着一个孩子的名字、故事、沉默与挣扎。有的后来考上了名校,却在多年后因抑郁症离世;有的辍学流浪,至今杳无音信;有的表面光鲜,内心早已千疮百孔。
“我把这些写下来。”周文远说,“不是为了控诉谁,而是想告诉这个世界??有些孩子,他们不是不想努力,他们是太累了,累到连哭都不敢出声。”
陈拾安合上稿纸,认真地看着他:“您想做什么?”
“我想把这些故事印成书。”老人说,“哪怕只有一个人看到,能因此停下脚步,听某个孩子说一句话,就够了。”
“我可以帮您。”陈拾安说,“不止是出版,还可以在学校办一场展览,用文字、画作、录音,让所有人听见这些声音。”
老人愣住了,随即老泪纵横:“我以为……没人会在意。”
“我在意。”陈拾安说,“我一直都在。”
那天下午,陈拾安联系了出版社的朋友,又找了林浩帮忙设计封面。林浩听完故事后,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我想为这本书画一幅主图。”
三天后,他交来一幅画:一棵巨大的槐树,根系深入地下,枝叶伸向天空。树干上刻着许多名字,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树下站着许多人影,有孩子,有老师,有父母,还有一个穿蓝布裙的女孩和一个抱画册的男孩。阳光穿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