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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还在继续。月光终于摆脱云层,像摆在餐桌上的防虫纱罩、随意粗糙地笼着整座城市。
电子城外的保安们都已醉了,盖着报纸、摊在塑料椅上打呼;鼾声大得足以惊走闯空门的小贼。装有“公文包”的塑料桶里一滴也不剩,后面又去买来的几瓶三花只剩空瓶;在地上滚来滚去、乒乒乓乓地互相撞击。
就算之前有过什么喧闹和响动,也已经在迷离的大脑里与酒精一同被遗忘。
但原本围着桌上卤菜打滚的苍蝇们,都急急忙忙地飞进电子城里、朝着最顶楼赶;在那里,有着它们平日里碰不着的大餐。
——
啪嗒,啪嗒:
混着潮湿水声的脚步在空荡荡的顶层里回响,一圈圈的波纹在血洼里散开。
两个穿着长摆黑风衣,内里套着衬衣的男人走进这里;酷暑的夜把他们闷出浑身大汗、衬衣也带上了透明。
咔哒:有人掏出手电筒,白柱子似的长条光晕在顶层扫来扫去--
他尼龙袜的袜口向下卷到脚踝、风衣袖口拉到肘弯,尽可能地让更多皮肤暴露在外,感受一点凉意。嘴里呼呼地吸着香烟,烟头如将要转绿的交通信号灯似地跳动、忽闪忽闪的。
“我操了,能淌这么多血?什么鬼东西这么大。”
约翰·窦(John·Doe)是个高大的男人,浅灰的胡茬像钢针似地扎满下颚、与发白鬓角相连。他的中文已然褪去大部分的口音,这是在亚洲活动的外勤、所应该具备的素质。
肉制的巨大雕像造型怪异,藏在夜的阴影里、表面盘绕蠕动的飞蝇——不时扫过的手电光线只是为其更添几分骇怖。
名叫约翰·窦的男人死命抠挠发白的鬓角、张大嘴,朝周围狠狠喷出烟团:乌泱泱的蝇虫要来得比其他人都快——大群的苍蝇像袖珍台风似地舞动,嗡声让人头皮发麻。
他的搭档敲打着鼻梁上的眼镜,把停在镜片上的飞蝇赶开。这个五官带着混血儿痕迹的男人要年轻些,胸袋上用刺绣纹写着[李查克]:
“动作要快点。支援组说我们大概还有.十分钟:这个观察点已经报废了。我们要抢先检查现场。”
约翰·窦把燃烧的烟头甩进周围的血洼,滋滋作响:
“十分钟?扯淡,绕这个胖子走一圈都要十分钟。让他们直接截停掉这个案子,十分钟就够我抽个烟。”
李查克挥舞巴掌、把脸上的苍蝇与二手烟一同拍散:
“先采集点信息吧:整个现场的摆放、还有尸体的布置都有明显的仪式性痕迹;芒街可能有没登记过的宗教团伙在行动。”
约翰·窦对此不屑一顾:
“宗教团伙?宗教团伙关我们屁事。我们他妈的就是两个外勤,管这管那.哪个宗教团伙能摸到公司的观察点里头来?自治州现在哪里还有宗教狂,早都迁去海外了。”
可能是搭档有意回避了截停案子这个选项,约翰·窦的口吻比平日里更加凶狠。
肥大的尸骸占据了顶楼的小半层:如果不是头颅滚落在一旁,他估计能够把天花板顶穿--而顶层的楼层净高度已经比其他几层高出一截。
李查克早已习惯了搭档满是攻击性的牢骚;他抬起手,点点那具巨大无比的肥硕尸体:
“注意到双手的位置还有头部的落点了吗?原本这个脑袋,恐怕是塞在腹部空腔里的。”
约翰·窦绕开地上一滩滩的水洼--就算他的皮鞋已经足够脏污,但也不想踩上这些粉中带着晕黄的液体。
“哼,难说。说不定是其他公司对亚欧邮政做的挑衅行为——培训的时候没听过么?说不定又有哪个企业集团想开战了。”
他走到墙根,用指腹擦拭开虚浮的漆面、暴露出隐藏其后的长方形金属:
“铭牌在这:SEA-O-179220。”
“嗯。我找一下。”李查克胸前捧着厚厚的册子、仔细翻找:每一页都用塑封处理,挤满细细的文字与照片;“等等.代号再念一遍?算了,我自己看。”
李查克蹲下身子,把铭牌上的代号重复比对。他眉头越皱越紧、像是要靠它来夹死周围飞舞的蚊虫:
“根本对不上。你来看看。”
他把相册塞进约翰·窦的怀里--照片上的男人头发丝丝缕缕地揪在一处,满是头屑与油脂;身形瘦弱、衣衫褴褛,仅仅只有右手臂上像是皮下瘤样病变似的硕大隆起、让男人看起来不像个寻常的流浪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