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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武十四年的冬天寒冷无比，鹅毛大雪是止住了，但宫墙内的积雪还未化尽，檐下挂着细长的冰凌，在惨淡的日头下闪着冷硬的光。
翊祥宫偏殿内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暖炉里银炭沉闷的气息，形成一种黏稠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鸾妃躺在锦被中，面色苍白如纸，汗水浸湿的鬓发黏在脸颊上，压抑的痛吟声断断续续传出，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
然后，她听到了那声细弱的啼哭，像小猫一样叫唤了两声，很快便止住了。
“恭喜娘娘！是位小皇子！是位小哥儿呢！”接生的嬷嬷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喜悦，小心翼翼地将一个襁褓抱到她眼前。
“小哥儿……”鸾妃喃喃重复着，胸腔里那颗沉寂的心，竟真的因这三个字，微微松动了一下，生出一丝劫后余生般的庆幸。是个哥儿，幸好，日后不必再卷入些不必要的纷争，她与这皇家的缘也便能断了。
“娘娘，您看看小皇子吧，多可爱。”贴身嬷嬷将清理干净的婴儿抱到她枕边，语气里带着讨好。
她勉强侧过头，看向嬷嬷臂弯里的那个孩子。红彤彤，皱巴巴的一团，像只没毛的小狸猫，眼睛紧紧闭着，只有小小的胸膛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
这也是她的孩子。
一股巨大的悲伤毫无预兆地攫住了她，比生产时的阵痛更尖锐，更无处可逃。
她猛地别过了脸，闭上眼睛，心底是一片荒芜的酸楚，泪水从眼角无声地滑落，迅速洇入枕上的软绸，留下深色的湿痕。
她无法面对这个孩子，这不是在她期待中降临的孩子，他的存在，是她从臣妇沦为帝王禁脔的烙印，是她被迫与过去彻底割裂的证明。
不带爱意来到世上的生命，她几乎能预见这孩子未来将要承受的种种，那深宫高墙内的冰冷与算计，因他尴尬的身世可能带来的轻蔑与非议……想到这些，她的心就像被浸在了冰水里，涩得发疼。
门外传来内侍高亢的通报声，是陛下驾到。紧接着便是明仁帝爽朗的笑声，显然龙心大悦。他甚至等不及嬷嬷将孩子抱出去，便大步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
“鸢儿辛苦了！为朕诞下了个小皇哥儿，好！甚好！”他走到床边，俯身看了看鸾妃，目光很快便落在那个襁褓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喜爱。
“朕已想好了，就赐他一个‘胤’字，李承胤，唯愿吾儿福运绵长！”
鸾妃闭着眼，睫毛剧烈地颤抖着，没有回应。皇帝只当她过于疲惫，并未在意，又仔细看了看那小小的婴孩，嘱咐宫人好生照料，这才意气风发地离去。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鸾妃感觉到身边的嬷嬷轻轻将孩子放在了她的枕边。孩子不哭不闹像是睡着了，细微的重量，却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头。
早产的孩子本就体弱，这个孩子瞧这更是瘦弱，一直安安静静的哭两下就泄气，像是没有力气去哭闹。
鸾妃很多次抱着他，盯着他的小脸出神，手不自觉的颤抖着遏上了婴孩细嫩的脖颈，还未来得及狠下心，他却已经皱着小脸嘤嘤地哭了起来。
像是在求她不要让他离开。
鸾妃猛地回神，收回了手，沉默了一会儿，抱着怀中婴孩开始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