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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间,他看到院子另一角,有两个男人动作明显比其他人迟缓呆滞,端着粥碗也不知道喝,只是愣愣地坐着。
旁边一个打手走过去,骂了一句,抢过其中一人手里的窝头,掰了一小块塞进他嘴里,像喂牲口一样。
周围的人都低着头,不敢看。
“那是傻根和二傻。”旁边的张强突然又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脑子不好使……天天挨打。”
刘若凡心里一沉,记住了这两个特征明显的人。
吃完饭,没有任何休息,所有人又被驱赶着去分拣那些冰冷的金属零件,直到晚上九点,才被允许回棚屋睡觉。
棚屋里没有灯,一片漆黑。劳累、饥饿和寒冷很快让另外两个新来的人和棚里原来另一个人发出了鼾声。
刘若凡却毫无睡意,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打手巡逻的脚步声每隔一段时间就在铁丝网外响起一次。
直到深夜,估摸着外面巡逻的打手也累了,脚步声变得稀疏,旁边张强的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刘若凡才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动了动几乎冻僵的身体。
他屏住呼吸,确认周围的人都睡熟了,才一点点挪动右手,悄悄地脱下右脚的胶鞋。
手指探入鞋垫底下那个小小的空隙,触碰到那个冰冷坚硬的金属块。他的心怦怦直跳,每一个细微的声响在寂静中都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微型录音设备,用身体挡住可能从门帘缝隙透入的微光,摸索着找到那个几乎看不见的开关,轻轻按下。
感觉到机器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开始工作,他才用气音,嘴唇几乎不动地开始录音,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几乎听不清:
“今天是十二月十五号。我进来了。煤窑在黑驼山深处,山口有持猎枪岗哨两人。里面劳工算上新来的,一共十八人。”
“其中两人智力有问题,叫傻根和二傻,挨打最多。打手算上疤脸,一共六个。疤脸用钢管,至少两人有猎枪,型号看不清。其他人可能有刀或棍。”
“劳工住铁丝网院里低矮棚屋,睡稻草,条件极差。每天五点起,九点睡,干活十六小时。”
“吃的是稀粥和硬窝头,根本吃不饱。下午看到傻根动作慢,被疤脸用鞭子抽打,背上见血,无人敢管。”
“一个叫‘李头儿’的管事的,从一间挂新锁的砖石棚屋出来,可能很重要。周秃头今天没来。听打手闲聊,周秃头一般三天来一次,会带账本,好像在看每个人‘欠了多少钱’。”
“同棚屋的张强,左额有疤,确认是之前逃跑过的那个。情绪低落,但可能知道内情。我会尝试小心接触。”
“目前未发现账本具体存放位置。出口只有来时那个山口,昼夜有持枪岗哨。完毕。”
录音时间很短。他仔细回忆,确认没有遗漏重要信息,才再次摸索着,极其小心地关闭录音设备,重新藏回鞋底最深处,踩实,穿上鞋。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他缓缓吐出一口一直憋着的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闭上眼睛,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记忆着今天看到的一切细节。
棚屋的位置、打手换班的模糊时间、那间挂着新锁的砖房、煤堆的位置、东风卡车的车牌号……
这一夜,刘若凡睡得极其警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瞬间清醒。
接下来的两天,十二月十六日和十七日,刘若凡和其他新人一样,被逼着干各种重活——最初是在院子里分拣废铁,后来就被赶到煤堆旁装车。
沉重的铁锹很快磨破了他的手掌,血泡破了又起,最后结成一层血痂。
煤灰沾满了全身,汗水混着煤灰流进眼睛,刺痛难忍。监工的鞭子随时可能落下,呵斥和辱骂不绝于耳。
他仔细观察着。打手确实是六个人,分两班,白班四个,夜班两个。
疤脸是头目,一般不直接干活,主要负责监督和惩戒。
那两把猎枪白天一般放在砖石棚屋里,晚上由值夜班的打手拿着巡逻。
他也试图小心翼翼地和其他民工搭话,但大多数人要么麻木不仁,要么眼神恐惧,根本不敢多言。
只有张强,或许因为同住一棚,又或许因为刘若凡刻意分给他一点偷偷藏下的窝头碎,偶尔会在极度隐蔽时,透露只言片语。
“欠的钱……越来越多……根本还不清……”
“跑?……跑不掉……上次……差点打死……”
“周老板……心黑……李满仓……也不是好东西……”
刘若凡把这些碎片信息都牢牢记住。
他也看到了那个叫“李满仓”的人。十七日下午,一个穿着蓝色中山装、干部模样、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来到了煤窑,和那个“李头儿”在砖石棚屋里谈了大概十几分钟。
走的时候,“李头儿”还塞给他一个小布包。
刘若凡记住了这个人的样貌特征。
每天深夜,等到同棚的人都睡熟,巡逻的打手松懈,他都会重复那个极其危险的动作——取出录音设备,用最低的气音,汇报当天观察到的新情况:
“……确认打手六人,两班倒。猎枪两把,型号应为老式双管。砖石棚屋应是办公室,李头儿和周秃头专用,内有保险柜,可能存放账本和现金。”
“……民工工作量极大,食物严重不足,多人有伤病无人处理。傻根和二傻情况最差,经常因干活慢遭毒打。”
“……窑洞入口在煤堆后方,有铁门封锁,钥匙由疤脸和李头儿保管。内部情况不明,据说条件更恶劣,有塌方风险。”
“……李满仓今日又来,与李头儿密谈。可能传递外部消息,需警惕。”
每一次录音,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他必须将设备藏得万无一失,录音时控制音量和时间,时刻警惕外面的动静。
时间到了十二月十八日。
下午干活时,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疤脸和其他打手的呵斥声格外粗暴,鞭子甩得啪啪作响。
刘若凡注意到,那个叫傻根的智障民工,动作越来越迟缓,眼神涣散,几乎连铁锹都握不稳了。
“妈的!废物!装死是吧!”疤脸看到傻根又愣在原地,骂骂咧咧地走过去,抡起手里的钢管就没头没脑地打了下去。
傻根发出凄厉的、不像人声的哭嚎,抱着头蜷缩在地上。
鞭子和钢管一下下落在他的背上、腿上。周围所有民工都停下了手里的活,低着头,瑟瑟发抖,没有人敢出声,更没有人敢阻拦。
刘若凡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强迫自己低下头,不去看那残忍的一幕,但傻根的惨叫声和钢管打在肉体上的闷响,却清晰地钻入耳朵。
殴打持续了好几分钟,直到傻根的声音微弱下去,只剩下痛苦的呻吟。疤脸似乎打累了,朝他啐了一口:“拖一边去!别碍眼!等晚上周老板来了再收拾你!”
两个打手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把傻根拖到院子角落的老槐树下,扔在那里。傻根蜷缩着,身体微微抽搐,嘴角淌出混着血丝的唾液。
整个下午,再没人敢多说一句话,只有机械的劳作和监工的骂声。
晚上回到棚屋,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张强蜷缩在角落里,身体一直在微微发抖。
深夜,等到所有人都睡熟,刘若凡再次冒险取出了录音设备。这一次,他的声音带着无法完全抑制的急促和紧张:
“陈队,今天是十八号晚上。情况紧急!下午傻根被打得很重,可能内出血了,一直趴在院子里那棵槐树下,情况很不好。疤脸说等周秃头晚上来了‘收拾他’。”
“周秃头很可能今晚或者明天一早就会到!”
他的语速极快,但努力保持清晰:“我担心他们会下死手!傻根可能撑不住了!必须尽快行动!再晚就来不及了!”
“煤窑位置就在黑驼山北麓岔路口进去约一点五公里山坳里,山口有木桩铁丝网路障,两个持猎枪岗哨。里面打手六人,两把猎枪……完毕!”
他迅速关闭设备藏好,心脏狂跳不止。
他知道,这段信息必须尽快送出去!
他期待着天亮后,能看到老槐树上出现那条代表希望的红布条。
这一夜,格外漫长。外面寒风吹过铁丝网,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夹杂着角落里傻根微弱的呻吟。
刘若凡睁着眼,盯着棚屋门口那块破布帘隙透入的微弱天光,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