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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听说,楼里来了个厉害的姑娘,不仅在前堂摆平了诸多难缠的客官,还提议巧姐儿改了过去的规矩,让怡香院在江宁一带名声大噪,我不知是你,但在听说你想离开怡香院时,还是想给你提个醒。”
说罢,碧月牢牢牵住了马纨的手,“巧姐儿是个狠角儿,她当初既让你在怡香院住下,便是对你有所图谋,只是没成想你还有其他的本事,这才缓了对你的处理,若你不走,巧姐儿或许还能和眉善目地与你再周旋一段时间,可你要跟她挑明离开……恐是走不出这怡香院的。”
马纨愕然,“她还能强绑了我不成?!”
碧月一脸凝重地点头,“她养的那些护院,除了用来对付难缠闹事的客官,更多是用来处理楼内不听话的丫鬟姑娘。”
马纨不敢相信,但在看到碧月郑重神色时,却清楚地意识到,她并非在危言耸听。
马纨迅速冷静下来,若事实如此,她需要从长计议:好在自己在楼中可以自由出入,只需稍加计划,便能轻易越过巧姐儿离开怡香院,不过——马纨看向碧月,“你想走吗?”
此刻,碧月能清楚听到自己那颗枯朽已久的心重新跃动起来。
想走。
她无时无刻不想离开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碧月回想过去在怡红院的无数个日夜里,她卖着笑,哄着那些油头粉面的男人开怀,自己分明只是卖艺,却要忍受着他们言语之间的腌臜,碧月知晓,她还算年轻,在巧姐儿没有给自己找到合适卖家的时候,始终会留着她的清白之身,但倘若有朝一日自己年老色衰,那她的身子再由不得自己。
碧月知道马纨是有能力的,今日倘若旁人问她这话,她多半是嗤之以鼻,一笑置之,但眼前的人是马纨——
碧月鼓足勇气地拉住了马纨,眼神满是希冀地看着她,“纨姑娘,带我走。”
按照旗楼赛诗的规矩,入了怡香院的客官只需将诗帖覆在楼内姑娘对应的名牌之下,便算是递交了‘投名状’,接下来,客官们只需等姑娘们筛出第二轮打茶围的名单即可。
这一日,怡香院内仍旧是人满为患,而旗楼赛诗中,竞争最为激烈的便是头牌所在的天香阁。
马纨在后堂沏好新茶,端入前堂。
“爷慢用。”
马纨捧着端盘,规矩地走到门边散座区域作揖行礼,可就在她不紧不慢将端盘内的茶水点心拿出时,一张写有诗作的长帖也顺势被递到了男人手中。男人看起来有些消瘦,五官也是平常颜色,他与马纨心照不宣地交换了眼色后,将诗帖收入囊中,马纨也功成身退转身离开。
只是,专注于手上工夫的两人,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在二楼的巧姐儿眼中。
“这马纨真是把怡香院当成她赚钱的地儿了!自打折腾出赛诗的规矩,她每日靠着卖诗帖都赚了不少银两!”红莺站在巧姐儿身边忿忿不平的唾道。
巧姐儿轻笑,“这人就怕没欲望,只要心里有想要的东西,就不怕拿捏不住。”巧姐儿早知马纨借‘旗楼赛诗’敛财,但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想让马纨尝尝来钱快的滋味,好让她愈发舍不得怡香院这样的名利场,只是……
巧姐儿紧紧盯着楼下那消瘦男人,一脸凝色地转动的手腕间的碧绿翡翠,“红莺……”
突然被唤到的红莺精神一凛,“巧姐儿。”
巧姐儿朝着楼下消瘦男的方向指了指,“这人看起来不像是能在怡香院挥霍的气质,你去查查……马纨近些日子在做些什么。”
红莺一凛,忙不迭颔首称是。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
在经历过旗楼赛事与打茶围的层层筛选,那位名唤“柳青”的清瘦男脱颖而出,被姑娘碧月请入天香阁共品诗画。
碧月的贴身丫鬟来领的路,柳青颔首微笑,嘱咐自己的小厮跟上后,亦步亦趋来到天香阁门外。
“咚咚”两道敲门声响,屋内传来碧月婉转清丽的声音,“请爷进来罢。”
怡香院有怡香院的规矩,姑娘接客时,旁人皆不允入内,如此,丫鬟推开房门恭请柳青入内。
柳青入门前,朝一旁小厮淡淡嘱咐,“你且在外候着,我若有事,随时唤你”
说罢,柳青进了门。
室内香气氤氲,昏黄的烛火伴着夜色摇晃,暧昧非常,若是往常,佳人定是已著轻纱,泉水叮咚地弹奏出悠扬琴曲,但此刻,屋内却是坐着两位男装打扮的女子,这两人——赫然便是马纨与碧月。
马纨与碧月面面相觑,于一片静默之中,马纨从怀里掏出钱袋递到柳青手中,“今夜有劳公子相助了。”
马纨想要离开怡香院确实不难,但是要再带上碧月,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护院对楼中姑娘层层看管,若真要说他们最为疏忽的时机,便就是在恩客进房之后。
托了“旗楼赛诗”的福,马纨积攒了一笔钱财,于是她便借着自己能与外界联络的便利,找到了穷书生柳青,配合自己演了这么一出戏,为了蒙混过关,今日柳青在院中花的,可都是马纨过去挣到的真金白银。
事情进展顺利,马纨越过柳青偷瞧着屋外情形,眼见一切正常,马纨对碧月郑重点头,“眼下是离开的最好时机。”
碧月心中惴惴,但两人既已走到这一步,就再没退路可言。
几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碧月清了清嗓子对屋外小厮喊道:“你们爷喝多了,进来搀人回去罢。”
小厮早有准备,闻声后推门而入。
按照计划,马纨搀上了碧月,装作柳青和小厮的模样,光明正大走出了天香阁。
夜色浓重,“小厮”颇是费力地架着喝醉的“爷”,两人低垂着头快步赶路,这情景是怡香院内最为窸窣平常的一幕,因此,马纨和碧月一路畅行无阻,直接来到了大院后门。
怡香院有两道门,若有碰上不方便进出前门的客官,便由下面的人引至后门进出。
眼下是院内散客集中离开的时间,马纨和碧月很是顺利的混迹在一群客官之中,在队列里缓慢挪动。
大院外头是人声鼎沸的喧嚣声,那是江宁热闹的大街。
碧月下意识攥紧了马纨的手,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人生,那是跟她如朽木一般烂在怡香院全然不同的人生!马纨能感受到碧月内心的波澜,她回握住了碧月,仿佛在同她一起,跟身后这幢吃人不吐骨头的深院挥手道别。
“客官慢走——”
门房殷勤的声音响在跟前,等他们前头的客官通过,便该轮到马纨和碧月,她们过去遭遇的种种苦难,也将在踏出后院的这一刻,归做过往……
“大哥!”
游人如织的大街,有一姑娘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帽帷往下拉了拉,“纨姐姐真的还在江宁吗?”
这两人正是江宁织造府的曹颙、曹颐兄妹!
自从马纨被赶出织造府后,兄妹二人始终未曾放弃寻找过她的踪迹,可碍于曹寅明令禁止他们与马纨再行接触,两人只能偷偷摸摸地溜出府邸,四下寻人。
曹颙目光细致地打量着周遭,听到曹颐的话时,眼底尽是复杂。在此之前,他已经央求过江宁知府陈鹏年帮忙在苏杭等地寻找马纨,但几月过去,曹颙没有收到任何音讯,曹颙无法,只得寄希望于马纨还在江宁,开始走街串巷的寻人,毕竟……若连这点念想都没有,曹颙真不知自己该如何度过一个个辗转难眠的午夜。
“前头怎么这么热闹。”
兄妹俩一路前行,很明显地感觉到这处人流密集,曹颐支着脖子远远眺望过去,一字一顿念出不远处的夺目招牌,“怡——香——院。”曹颐眼睛发亮,看向身边的曹颙,“这里人丁不少,莫不如我们拿着纨姐姐的画像,去里面问问?”
曹颙皱了皱眉,随即拉着曹颐快步经过,“她不会在这里。”
“怎么就不能——”
曹颐话还没有说完,便看到好些喝得酩酊大醉的男人,被姑娘搀扶着从楼里送了出来,意识到怡香院是什么地方的曹颐忙不递噤声,乖乖跟在曹颙身后离开,可两人还没走出多远,身后就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让让!都让让!”
呼号声此起彼伏,扰乱了这一行秩序,曹颙心中一跳,将曹颐拉到自己身后,也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十几个护卫模样的男人朝他们围了上来。
“大爷,二姑娘……”
他们恭恭敬敬地朝曹颙和曹颐行了个礼,“老爷在府中候着二位,还请二位不要让我们为难。”
曹颐已算不出这是他们第几次被父亲逮到,但她心里清楚,只有乖乖回去,才好争取下一次顺利出门的机会,她与曹颙交换了眼神,随即点头,“罢了,本也是与大哥出来夜游,既是父亲找,那今日就先不逛了。”
曹颐说着,拉着曹颙转身,可就在兄妹俩准备回府的刹那,一道尖声呼叫从不远处的怡香院内传来。
“把那两个人给我拦下!”
“楼里跑了两个姑娘,把后门关上,仔细查好!”
一串慌乱的声音响起,院内跑出十几个护院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紧接着便是沉闷的巨响,那扇敞开的后门就这样在兄妹二人跟前合上。
一切发生在电火石光之间,曹颐怔忪地看着眼前这一切,许久之后,才纳罕地看向曹颙,“这是什么情况?”
不待曹颙回答,织造府的护卫便笑着应道:“这楼中的姑娘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人跑了,楼里自然是要追的。”说罢,护卫再次朝织造府的方向比了比,“大爷,二姑娘,莫让老爷久等了……”
曹颐心里可不认同这样的做法,她眉头紧锁地看了一眼怡香院的方向,最后碍于自身难保,只得长吁一声,转身离开。
在怡香院中,有一处阴暗狭窄的柴房,这里四面是墙,只有一门一窗,狭小的窗户透进来一缕微弱的光线,泥灰的墙壁上布满斑驳的污渍血痕,潮湿的泥土地面坑洼不平,角落里胡乱铺了一层乱蓬蓬的茅草柴火。
这是楼中专门用来处理丫鬟姑娘的地方。
此刻,马纨与碧月形同狼狈地被护院压在堂下。
在刚刚的挣扎中,马纨与碧月束起的发早已凌乱,被逮到时,她们分明离外头只差了一步,两人皆是眼眶发红地往外拼命,也正是因为她们的反抗过于激烈,护院们的巴掌拳头不客气地往她们身上招呼。
怡香院还靠她们的模样赚钱,所以护院们的拳脚通通都招呼在了她们身上看不见的地方,这种伤痛,只会让人五脏六腑跟着翻涌绞痛。
巧姐儿坐在上首,脸色难看地看着马纨冷笑出声,“我原当你是个省心的,却不想,你竟要拐走我天香阁的姑娘。”这是马纨从来不曾见过的巧姐儿,幽暗的烛火映照在她的脸上,衬得她阴仄可怖。
马纨印象里的巧姐儿,是个和蔼可亲的姐姐,她总是温声细语关照自己,可如今,她眼神轻蔑,言语冷漠,看自己的目光犹如在看什么卑鄙之物,马纨心底苍凉,感慨自己识人不清,过去被她的表象蒙骗。
“巧姐儿。”
就在这时,红莺捧着几个钱袋从外头走来,这其中有马纨给柳青的,也有从马纨和碧月身上搜刮出来的,“都在这里了。”
那钱袋上氤氲着一滩血渍,银锭上也沾上了不少,巧姐儿拿在手里看了眼,随即嫌恶地丢到一边,“那两个书生呢?”
“让手底下的人料理了。”
马纨心猛地一沉,一句“料理”透露出了太多讯息,她目光怔忪地看着巧姐儿,随即暴呵道:“你们疯了!你们这是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