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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段浔时常在她跟前提及自己的家人,他总说,他阿姊温婉贤淑,才貌兼备,但实则,她的性子并没有旁人以为的那般软弱。
段浔幼时闯祸了,被阿父追着满院子打,便机灵地躲到阿姊那儿。
但每次,都会被阿姊揪着耳朵提溜出去。
阿姊教训他道:“你自己做了事,不管对错,都休想给我逃避!为君子者,行事皆要光明磊落,你若不服打,便去堂堂正正地找阿父理论去,我们段家容不下缩头乌龟!”
但每回段浔挨了家法,阿姊又会过来给他上药,怕他真的被打坏了。
其实,阿姊知道,父亲并不会真的打伤段浔,最多也只是一些皮肉之伤,但她每次也还是会放心不下弟弟。
从前,南荛最喜欢听段浔说他家人的故事,她没有家人,会从段浔的只言片语中憧憬幻想,这若是她的亲人该有多好。
她也好渴望这样的亲情。
少年看出她的羡慕,认真对她道:“阿荛,我阿父母都是讲道理之人,阿兄和阿姊也很好,将来,他们也会是你的亲人,也会对你好的。”
她一直都很期待去见段浔的家人。
可惜她身子弱,需要常年看大夫,加上这些年朝中斗争激烈,段家处于漩涡中,五年来竟是找不到一次合适的机会。
到头来,再也没有机会了。
萧令璋注视着不远处的皇后。
这位在段浔眼中最好的阿姊、世人眼中最体面端庄的皇后,在经历父亲兄弟战死沙场,自己被收走凤印,差点被废黜后,而今已是满眼色,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动容,宛若一具精美而尊贵的傀儡。
她微微垂眼。
裴?坐在萧令璋身侧,见她只是安静端坐,几乎不动筷,还时不时费力地咳嗽两声,不禁蹙眉。
这筵席上备的皆是淡酒,没什么清茶,他便吩咐左右道:“去准备些温热的茶水来。”
待侍从将茶水端上来,他便亲自袖,帮她倒了杯茶水。
他们挨得太近,男人抬手间衣袍被风拂动,弥散出幽淡的沉香气,萧令璋抬眼,看着被推到眼前的杯盏,才端起来浅浅呷了一口。
嗓子舒服了些。
她垂眼看着茶水上映出的倒影,问道:“杨肇的事后来如何?”
这是她今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裴?淡淡道:“昨日殿下做得绝,没有给他留退路,眼下人还在廷尉狱里,此事若要严办,按行刺殿下的罪名来治,他最轻,也该是革职充军流放。”
丝竹管弦的声音太过于嘈杂,他们聊的又是这种事,裴的声音并不大,萧令璋不得不挨得离他近些才能听清。
她问:“然后呢?”
他不经意抬眸,目光却霎时定在眼前这张清丽娇艳的脸上。
指腹下意识摩挲着衣料,连呼吸都放得轻些,像是怕风声惊扰了眼前停留的蝴蝶,让她飞走了。
他垂眸道:“殿下确定与杨家撕破脸么?”
若是如此,无异于给她树敌,今后成安大公主和杨贵人必会彻底记恨上萧令璋。
她才刚回来,树敌其实并不好。
萧令璋近距离注视着眼前男人冷峻如玉的面容,反问道:“丞相这般有权有势,不是会保护本宫么?”
不等裴?应答,她又自顾自地说:“也不一定,毕竟本宫当年跌落悬崖时,你也不在,若是没有段浔救下本宫,本宫哪里能活到今日。”
裴?袖中手指骤紧。
他唇抿了抿,竭力克制着情绪,沉沉呼出一口气,“这件事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当年是他疏忽。
他后来百般心痛自责,也深知,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当初错了便是错了,在朝堂上算计缜密的人,唯独在她的事上妄自托大,没有考虑周全。
他从前对她,一直都不够好。
她鬓边的步摇轻晃,折射出的碎光落入裴?的眼底,像湖面的水波在晃荡。
萧令璋的眼神没有留下被风霜磋磨的萎靡不堪,还一如既往地明丽清澈,对于装的承诺,她只是笑笑,又道:“我可以先放过杨肇,不完全追究此事,但就算不杀头流放,革职打板子也是要的,不然本宫的尊严往哪儿放?”
??再说了,杨肇要是真被流放,她也不好挖那件事的真相了。
但这话落在裴?耳中,便像是不那么信任他才选择让步了。
他的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作罢。
从外人看来,丞相与公主正悄悄咬着耳朵,极尽亲昵。
可到底隔着多远的距离,谁又知道呢?
萧令璋话说完了,不想再坐在身侧了,便对身后服侍的谢明仪道:“明仪,扶我出去走走罢。”
“是。
萧令璋正待起身,手忽然被抓住。
她偏首,对上裴凌漆黑的眼睛。
他注视着她道:“臣陪公主一起。”顿了顿,又补充了两个字:“......如何?“
萧令璋侧过脸,没有答应,只把手从他的掌心利落地抽出来,转身离去。
谢明仪看到公主这般无视丞相,只觉心底畅快。她早就看裴?不顺眼了,以前公主喜欢他,才对他那般黏着,现在公主已经不喜欢装了,也再也不会对他心软了。
萧令璋缓步走出大殿,来到宫人来来去去的廊下。
她还有一件事要做。
她问:“荣昌呢?“
她记得出来之前,荣昌公主萧?并不在席位上。
谢明仪现在毕竟已经是萧?的贴身侍女,萧?当年救过谢明仪的命,她想把谢明仪要回自己身边,也要尊重萧?的意思。
萧令璋一边四处走动着,一边环顾四周,寻找萧?的身影。
逐渐走到黑暗无人的地方,靠近一座假山时。
不远处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说话的那道女声很是急促,语气还有些激动,“本宫......本宫才不会嫁给你!你给我滚开!”
谢明仪微微一凛,对萧令璋打了个手势,告诉她这是萧?的声音。
萧令璋静立不动,继续侧耳听着。
另一道男声懒洋洋道:“公主说不嫁就不嫁?陛下都下旨赐婚了,我劝殿下也莫要抗拒了,你去求太皇太后也没用。
听这话中内容,此人应该是博阳侯孙愈之子孙昶。
“你!”萧?气得直跺脚,嗓音都在发颤,“我告诉你,你少得意!本宫便是嫁给那些贩夫走卒,嫁给乞丐,也绝不嫁你这种整日拈花惹草的风流纨绔!”
孙昶嗤笑道:“殿下还没看明白吗?这可不是殿下自己能决定的,我阿父乃是陛下新封的博阳侯,开春就要出征,陛下把你赐给我们工说明陛下将来打算重用我们家,我劝殿下也莫要胡闹了,难不成要公然抗旨么?”
萧令璋听着这些话,眉头越皱越紧。
她偏头看向谢明仪,谢明仪也是满眼忧虑,附耳悄悄道:“荣昌公主这几日,一直在因为赐婚之事烦恼。”
这个孙昶,并不是什么良配。
但皇帝制衡朝堂,需要一些必要的手段,萧?虽是个公主,却无权决定自己的命运。
萧令璋听那头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大,吵到后头,萧?说不过孙昶,连声音都隐隐带了哭腔,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冷声开口道:“就算是圣旨赐婚又如何?荣昌公主是君,你是臣,难不成你把公主娶回家,还要让她与其他女子共同服侍你,岂非
藐视皇威。”
那头正在吵架的二人瞬间顿住。
他们扭头看了过来,发现站在不远处的萧令璋。
萧?怔了怔,哪怕她幼时见过萧令璋,此刻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这是谁。
孙昶也没反应过来,还皱眉道:“你是何人?”
谢明仪上前一步,厉声呵斥道:“放肆!华阳长公主在此,还敢无礼!“
这一声气势十足的厉喝,连带着萧?都被吓得颤了下。
孙昶听到是华阳公主,念及她背后的太皇太后和裴丞相,只好抬手行礼道:“臣拜见长公主殿下。”他又道:“臣方才话虽有些无礼,但话糙理不糙,绝不羞辱荣昌公主的意思,这是臣与未婚妻的私事,长公主殿下又何必插手?“
“是么。”萧令璋淡淡道:“你既觉得不算无礼,不如本宫把此话复述到三公与陛下面前,开春是否出兵打仗,是尚书台都未决定的事,你如此言辞凿凿,倒还真是稀奇。”
孙昶面色变了又变。
他这话的确是不妥,就算陛下打算重用他们家,但这话要是传出去,味道就变了。
若是遇到别人,孙昶也不觉得对方听到又会怎样,还能借题发挥么?
但眼前的人是萧令璋。
昨天城门口杨肇那事,他也听说了。
杨肇身为太傅和公主之子,平日里那般不好得罪,都在她手里吃了大亏。
孙昶只好收敛着脾气,低头道:“是,是臣方才情急之下失言。”
萧令璋:“道歉。”
孙昶只好不甘不愿地转向萧?,对她下拜道:“臣方才失言冒犯公主,还请公主见谅。”
萧?咬着唇,不吭声。
待孙昶走后,萧令璋正要上前同萧?说话,萧?却先一步敏捷地蹿到假山后头躲着,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哆哆嗦嗦道:“堂、堂姊......我我我,我把谢明仪给你,你别过来了!”
萧令璋:“?”
她就这么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