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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右，渭州军镇。
谢靖的脸色在火把映照下显得异常冷硬。面前的粮仓已经被彻底打开，不是边缘，而是中心区域的麻袋被逐一划开。暴露出来的，根本不是饱满的新粮，而是掺杂了大量沙土、麸皮，甚至已经霉变的陈粮。
“郎中，这……这……”陪同查验的渭州仓曹参军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话都说不完整。
谢靖没有看他，目光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粮袋：“这一仓，登记在册的是新收军粮五千石。实际有多少堪用之粮？”
身旁一名来自兵部、精于核算的文吏飞快地估算着，片刻后抬头，声音沉重：“回禀郎中，以卑职初步估算，……恐不足三千石，且其中多有劣质充数者。”
差额竟高达两千石！这已绝非小吏贪墨所能解释！
谢靖蹲下身，抓起一把霉变的谷物，在指间捻开，一股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他站起身，目光如刀锋般刮过那瑟瑟发抖的仓曹参军，以及闻讯赶来、脸色同样难看的渭州别驾和都督府长史。
“解释。”他只说了两个字。
“谢、谢郎中明鉴！”渭州别驾慌忙拱手，“此事、此事下官实不知情！定是、定是底下仓吏胆大包天，欺上瞒下……”
“欺上瞒下？”谢靖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厉，“两千石军粮！这不是一个小数目！运输、入库、登记、核查，各个环节需要多少人手？需要经过多少道程序？若无人撑腰，无人默许，区区仓吏，能有这般通天手段？！”
他向前一步，逼视着几位地方官员：“浑惟明伏诛不过年余，朝廷整顿边务的旨意言犹在耳！尔等便是这般替陛下守土安疆的？！克扣军粮，以次充好，一旦边衅骤起，将士们饿着肚子如何御敌？这失地陷城的罪责，你们谁担待得起？！”
字字如锤，砸在几位官员心头。都督府长史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谢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怒火。他知道，眼前这些人未必是主谋，但绝对是失职，甚至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问题的根子，恐怕比眼前所见更深。
“即刻起，渭州粮仓由本官带来的人接管封存。所有相关仓吏、文书、账册，一律严加看管，等候审讯！”谢靖冷声下令，“诸位，这几日也请留在府中，配合调查，无令不得擅离！”
他身后带来的兵部护卫立刻上前，气氛瞬间变得肃杀凝重。
处理完初步事宜，谢靖走出令人窒息的仓廪区域。清晨的阳光照在他冰冷的轻甲上，反射出刺目的光。他眺望着远处苍茫的陇山，心中没有丝毫轻松。
渭州之事，绝非孤例。这看似只是贪腐，但其背后可能牵扯到的军备废弛、吏治腐败，乃至可能引发的边防漏洞，才是真正致命之处。陛下所虑，果然深远。
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指尖触碰到那枚小小的玉佩。长安的波谲云诡，边关的危机四伏，仿佛都在这微凉的触感中悄然交织在一起。
他必须尽快厘清这里的乱局，然后早日回去。
谢靖握紧了玉佩，目光重新变得坚定锐利，转身走向临时设立的查案公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