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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疏展开,红绸裹帛,字字如刀,直指皇权空缺之危。
满殿哗然。
有人怒目而视,斥其“僭越”;有人面色铁青,袖中拳头紧握;更有几位老臣气得当场拂袖欲走。
可就在此时——
一阵风,毫无征兆地卷入大殿。
不是穿堂风,不是檐下风,而是自殿顶垂落的一缕阴风,带着陈年木朽与铜锈的气息,直扑龙椅而去。
“轰——”
一声闷响,惊破寂静。
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半边椅背,竟被这阵风生生掀塌!
木屑纷飞,尘灰四溅,龙椅轰然倾颓,只余残架孤悬于高台之上,像一具被抽去脊骨的帝王骸骨。
百官僵立原地,脸色煞白。
有人喃喃:“天……天意?”
谢梦菜依旧未动。
她只是缓缓抬头,目光越过坍塌的龙椅,投向宫城深处——思过殿的方向。
那里,曾是先帝囚禁今上之地。
如今,皇帝每日焚香抄经,不问世事,却在昨夜,亲手烧尽了二十年来的所有膳食记录。
她轻轻启唇,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大殿:“取皇帝私印。”
李长风早已候在一旁,双手捧出一方玉印——蟠龙钮,青金底,乃御前亲信方可掌管的“内廷信玺”。
此印虽不及传国玉玺,却是批阅密折、调动内侍的最高凭证。
谢梦菜接过玉印,当着百官之面,将其放入一只紫檀木匣中,再以银锁封缄。
她将匣子置于天镜阁所献铜镜之前,镜面幽光微漾。
“此印今封。”她声音平静,“非为夺权,非为僭越。只为防奸人假旨乱政,祸乱朝纲。若陛下他日神志清明,可亲来开匣取回。”
话音落下,铜镜忽地泛起涟漪。
一道虚影浮现镜中,竟是先帝晚年容貌,唇口微动,无声开阖。
片刻后,一行字迹自镜心缓缓浮现,墨色如血:
“吾子非吾子,吾位非吾位。”
全场死寂。
有老臣踉跄后退,撞翻香炉;有御史伏地痛哭,称“天谴已现”;更有数人当场撕去朝服,跪地请罪,自称“曾附逆谋”。
谢梦菜却只是静静看着那行字,眼神深不见底。
她知道,这不是鬼神显灵,而是人心映像——天镜不照形貌,只映执念。
而今镜中所现,是先帝至死未解的疑云:这个坐在龙椅上的儿子,真的是他亲生的吗?
夜色降临,将军府内,烛火微明。
程临序坐在堂前,手中长刀横于膝上,刀锋映着烛光,冷如寒水。
他一言不发,一遍遍擦拭着这把随他征战沙场十余年的战刃,仿佛唯有金属的冷感,才能压住心中翻涌的风暴。
窗外忽有轻响。
一道身影跃入院中,月光洒在她肩头,素衣如雪,正是谢梦菜。
她手中握着一枚蜡丸,表面纹路古旧,与当年母亲遗物如出一辙——那是谢家秘传的封信之法,唯有至亲知晓。
“思过殿的太监今晨密报。”她声音很轻,却字字入骨,“皇帝烧了所有膳食记录,只留下一张字条。”
她将蜡丸递出,程临序伸手欲接,却被她轻轻避开。
“上面写着——”她顿了顿,像是要把每一个字咬碎再吐出,“‘若你真是她女儿,便该知道,我不是你的兄长……而是你的父亲。’”
刀锋骤停。
程临序猛地抬头,眼中杀意暴涨。
他霍然起身,一步跨到门前:“我去思过殿。”
“不必。”谢梦菜抬手,纤指如刃,拦在他胸前,“我不信。”
她转身走向烛台,将蜡丸投入火焰。
火舌瞬间吞没蜡壳,青烟升起,扭曲升腾。
就在最后一缕烟气即将散尽时——
它竟在空中凝滞了一瞬。
像是一声未出口的叹息,又像是一句未能说尽的遗言。
谢梦菜望着那缕烟,眸光不动:“若他是父,娘为何临终藏下密诏,言‘勿信宫中血亲’?若他是父,先帝遗镜为何映出‘非吾子’?若他是父……他又为何,从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她轻轻闭眼,再睁开时,已无波澜。
“这一局,我只做谢梦菜,不做任何人女儿。”
烛火噼啪一响,映照她清冷侧脸。
远处宫墙之上,风铃轻摇。
而天下,已在无声中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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