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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非帝,乃替者之替。”
七个字,如刀刻入人心。
镜面幽光未散,那血痕却已缓缓褪去,像被无形之手抹去的供词,只留下裴砚之颤抖的指尖和骤然失语的众人。
谢梦菜没有动。
她只是静静看着那具戴冕的骸骨,目光从十二旒垂下的玉珠滑过,落在它空洞的眼窝里——那里本该是腐朽的血肉,如今却透出一丝极细微的异样:一抹铜绿,在烛火下泛着非骨的冷光。
“齿痕比对结果如何?”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像在揭一桩惊天秘事。
沈知白跪伏于地,双手捧着两份医案拓本,指节发白:“启禀长公主……黑鸦山骸骨、皇陵‘替身’骸骨,皆与先帝幼年牙疾留下的齿列缺损不符。三者之间,无一吻合。”
殿内死寂。
柳五郎猛地抬头:“也就是说……两具都不是先帝?那年下葬的、被天下人祭拜的,全是假的?”
“不止如此。”裴砚之喃喃,丞相府操办葬礼,举国哀悼。
可若那时下葬的就是替身,而真正的先帝早已不知所踪……他们怕后人追查,便又寻了一个与替身相貌相似之人,埋于黑鸦山,戴冕穿柙,设局引蛇出洞。”
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具骸骨,是‘替者之替’——专为今日而设的饵。”
谢梦菜轻轻颔首,唇角竟浮起一丝极淡的笑,冷得如霜覆梅。
“他们想让我挖出‘真先帝’,好名正言顺地除掉证据。可若我根本不信这世上还有‘真葬’呢?”
她转身,广袖一拂,朱笔落于舆图之上,在“太庙”二字重重圈下。
“韩统领,传令北境死士,即刻启程。将这具‘先帝骸骨’以帝王仪仗迎回京师,沿途设祭,百里焚香,三军跪迎——我要天下人都知道,昭宁长公主亲迎父皇灵柩归陵。”
韩统领一怔:“可……这并非先帝——”
“正因为不是,才更要迎。”她眸光微闪,像暗夜中点燃的火种,“我要他们自己跳出来认。”
当夜,月隐云深。
谢梦菜独乘青帷小辇,穿宫禁,过玄武门,直抵皇陵地宫。
李长风持灯引路,指尖都在发抖:“公主,这密室……先帝遗诏有令,唯嫡血持血玉方可开启,违者——”
“我知道。”她打断,从发间抽出一支赤如凝血的玉簪,簪尖微光流转,正是当年先帝赐予嫡女的信物。
石门在血玉触碰的瞬间震动,层层铜环松动,尘封十七年的密道缓缓开启。
寒气扑面而来。
她踏步而入,足音回荡在幽深甬道。
尽头,一方石匣静卧,上刻《春秋》二字。
匣启,一卷泛黄残卷静静躺在其中,墨迹斑驳,却是先帝亲笔批注。
她一页页翻过,直至末页。
一行小字跃入眼帘:
“若吾骨不得归陵,必有人代吾受祭——记之,焚香者,即篡者。”
风穿石隙,残卷轻颤。
她指尖抚过那行字,仿佛触到了十七年前那个雨夜,先帝被拖出寝殿时最后回望宫阙的眼神。
“原来你早知道。”她低语,“你早就知道,他们会用别人的骨头,顶着你的名字,接受万民叩拜。”
返程途中,马车颠簸。
柳五郎悄然掀帘而入,压低声音:“太后今晨遣女官密赴太庙,持三炷紫檀香,于偏殿灵位前默祷良久,未留名,未通牒,但香灰中检出‘凤髓’——那是先帝生前特供的熏炉香料,外臣不得沾。”
谢梦菜指尖轻敲天镜边缘,一声轻响,如叩心门。
她笑了。
不是欣喜,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了然。
“她拜的不是先帝。”她轻声道,“她拜的是她亲手埋下的局,是她当年合谋换棺的罪证,是她以为能永远封存的秘密。”
她抬眸,望向窗外沉沉夜色。
“既然她想认……那就让她认个彻底。”
翌日五更,诏令传遍六部:
“昭宁长公主感天动地,迎回先帝灵柩,三日后,于太庙举行迎灵大典,百官列班,共观归魂。”
消息如惊雷滚过朝野。
而谢梦菜立于内廷高阁,望着远处太庙偏殿的方向。
月光穿过飞檐,洒在那具被供奉的“帝王骸骨”上。
忽然——
天镜微光一闪。
镜中倒影,竟是那具骸骨的眼窝深处,一抹极细的铜丝,在无人察觉的刹那,轻轻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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