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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们不知道,这张网,早已织进了纸里。
此刻,织坊密室之内,烛火通明。
百名织女分列两排,手中针线不停,织的是最寻常的黄麻官纸——看似粗朴无奇,实则每一张都暗藏玄机。
她们用极细的荧丝混入经纬,在日光下毫无痕迹,唯有以微火轻烤,纸上便会浮现出一个淡金色的“导”字,形如流水引渠,故称“导流印”。
这是谢梦菜从边关带回的技法,原用于军粮调度文书防伪,如今,成了刺向贪腐咽喉的一把无形匕首。
次日清晨,织坊门前排起长队。
官员、商贾、掮客……手持各式盐引蜂拥而至,皆欲换取新票。
赵元吉亲率羽林卫镇守现场,面沉如水。
轮到一名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时,他递上一叠盖有户部旧印的盐引,神色倨傲。
“本官乃河东转运使幕僚,此为祖传盐引,共计三千引,请速换票。”
赵元吉接过,不动声色地取出随身小铜炉,将其中一张纸轻轻烘烤。
火焰跃动,纸面渐热。
众人屏息。
原本空白的纸角,赫然浮现出一行小字:“导流编号:丙七·九三一”。
真印显现,众人松了口气。
可当他将对方后续几页逐一查验时,异变陡生——
第三页起,无论怎么烘烤,纸上始终一片空白。
“无印。”赵元吉声音冷如铁,“伪造。”
男子脸色骤变,还想争辩,却被当场扣押。
紧接着,又有十余人被查出同样问题,所持凭证皆无“导流印”,分明是事后仿造、批量填写!
人群哗然。
原来,早在半年前,所有官方盐引用纸均由织坊统一供应,暗印已成定制。
而这些“旧党私印”的凭证,根本未经正规流程,自然无迹可寻。
谢梦菜坐在宫中,听着回报,只淡淡一句:“查下去,看钱去了哪里。”
不过半日,赵元吉带人突袭十七家与旧党关联的钱庄。
查封账册无数,金银堆积如山——黄金八万两,白银逾四十万两。
更令人震怒的是,其中一本红漆账册上,竟写着一行小字:
“供祭天焚书之资,分三批解往西山别院。”
“祭天?”谢梦家住冷笑,“烧的是账,拜的可是权。”
她将账册封入黑檀匣,置于御案之侧,一字未批,却胜千言。
而此时,教坊司内,琴声幽咽。
温砚秋坐在紫檀琵琶前,十指翻飞,奏一新曲《盐舟谣》。
歌词婉转凄恻,述一渔家女父兄运盐被劫,家中断炊,母病无药,终夜哭江畔之事。
街巷听者无不唏嘘。
一醉酒御史怒而拍案:“此曲谤政!来人,拿下!”
温砚秋抬眸,雨水顺着窗棂滴落在她肩头,她却不慌不忙,轻声道:“大人可知,昨儿我妹妹靠织‘安民香囊’挣了三十文,够买半斤盐——这歌,是她教我的。”
满堂寂静。
那御史怔住,杯在手中晃了晃,终未再言。
就在此刻,雨停了。
一道湿漉漉的布幡自朱雀大街灯柱缓缓升起,蓝底白纹,绣着细密针脚组成的符号——那是织工们自发创制的“记事布语”,外人难懂,百姓却一眼能识:盐归公,价复平,欺民者诛。
像一面不肯沉没的帆,悬在黎明前的天际。
宫中,谢梦菜立于廊下,望着那片飘摇的布幡,久久未语。
风吹动她的袖角,也吹动了藏在深宫与市井之间的那张网。
丝线纵横,针脚密布,每一结都连着一场博弈,每一缕都系着万家灯火。
那些躲在西山、在祠堂、在深夜密信中低语的人,正攥紧最后的筹码,准备掀桌。
而她,已备好了火种。
只是谁也没想到,第一道霹雳,并非来自朝堂,而是自苍穹落下——
数日后,钦天监急报入宫,符灯连闪三夜。
五月朔日,星象异变。
荧惑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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