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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1/2页)
暮春的雨,淅淅沥沥,敲打着长乐宫殿顶的琉璃瓦,也敲打着殿内几乎凝滞的空气。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药味,苦涩中透着一丝甜腻的腥气,是血,也是毒。
沈青梧躺在宽大的凤榻上,锦被华衾,却暖不透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视线已经模糊,只能勉强看见床前立着一个窈窕的身影,珠翠环绕,宫装迤逦,是她的好妹妹,如今的淑贵妃,苏浅雪。
“姐姐,这‘醉梦散’的滋味如何?”苏浅雪的声音依旧柔婉动听,像春日里最娇嫩的黄鹂,吐出的字句却淬着冰棱,直刺人心,“陛下亲自吩咐,要妹妹我看着您……安心地去。他说,您挡了路,碍了眼,这后位,该换个人坐坐了。”
醉梦散……原来如此。难怪这几日缠绵病榻,太医院束手无策。难怪他,那个曾执她之手,许她山河共老的男人,再未踏足长乐宫一步。喉间涌上腥甜,沈青梧想笑,嘴角却只无力地牵动了一下。心口那点残存的温热,彻底凉透,碎成齑粉。
她努力睁大眼,想看清苏浅雪此刻的神情,是得意,是怨毒,还是那惯常的、楚楚可怜的虚伪?视野却愈发昏暗,只听得苏浅雪又近前一步,俯下身,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恶意的低语:“对了,忘了告诉姐姐,您那刚满三岁的侄儿,前几日在御花园‘失足’落水,救上来时……小身子都僵了。沈家如今,可就剩下您一个了。”
轰——!
最后一丝神智被这句话炸得粉碎。沈家……满门忠烈,镇守边关数十载,竟落得如此下场!侄儿……那粉雕玉琢,会软软唤她“姑姑”的孩子……巨大的悲恸与恨意如滔天巨浪,瞬间将她淹没。她想嘶喊,想质问,想扑上去撕碎眼前这张美丽的画皮,可四肢百骸如同灌铅,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唯余那锥心刺骨的恨,烈焰般灼烧着残魂。
……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从极深的水底挣扎浮起,一阵尖锐的头痛袭来,伴随着刺骨的寒冷和潮湿霉腐的气味,猛地灌入鼻端。
沈青梧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布满蛛网和污渍的房梁。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木板,铺着薄薄一层散发着霉味的稻草和破旧棉絮。冰冷的空气贴着皮肤,激得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不是长乐宫。这是……冷宫?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发现这身体异常虚弱,手臂细瘦得惊人,腕骨伶仃地凸起,肤色是一种久不见天日的苍白。身上穿着分辨不出原色的粗布衣裙,袖口磨损得露出了线头。
怎么回事?她不是死了吗?死在长乐宫,死在苏浅雪的毒酒之下,死在那个男人的默许之中。
难道……地府便是这般模样?
不,不对。这身体的感受如此真实,冰冷,疼痛,饥饿……还有,脑海中断断续续涌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破碎记忆。
谢阿蛮。冷宫里一个疯妇的女儿。那疯妇原是先帝时一个不得宠的采女,因冲撞了当时的宠妃被打入冷宫,生下女儿后不久便彻底疯了,时而哭嚎时而痴笑。而谢阿蛮,从小在这冷宫角落长大,人人皆道她随了她娘,也是个痴傻的,受尽欺凌,连最低等的宫人都能随意打骂。
就在昨日,记忆的最后,是几个衣着稍好些的宫女,似乎是某个低位妃嫔身边的,抢走了“谢阿蛮”手里仅有的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馍馍,还推搡着她撞在井沿上……
沈青梧抬手,摸向额角,果然触到一片黏腻和肿痛。借着从破旧窗棂透进来的、昏沉的天光,她看到指尖沾染的暗红。
不是梦。
她,沈青梧,大景朝曾经的皇后,重生成了冷宫里一个名叫谢阿蛮的痴傻孤女。
滔天的恨意与荒谬感交织冲撞,几乎让她再次晕厥。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住喉咙里即将溢出的悲鸣。
沈青梧,你不能疯。你不能死第二次。上天既然给了你重来的机会,哪怕是这般不堪的身份,你也必须活下去!
苏浅雪!还有他……那个薄情寡义的帝王!沈家满门的血债,她定要一笔一笔,讨还回来!
首先,是适应这具身体,这个身份。
她慢慢坐起身,靠在冰冷潮湿的土墙上,闭上眼,梳理着属于“谢阿蛮”的零星记忆,同时,属于沈青梧的、浸淫宫廷数十年的心机与城府,开始冷静地运转。
一个痴儿……在这吃人的深宫,或许是最不起眼,也最安全的伪装。
正思忖间,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进一股更阴冷的风和一个粗嘎的嗓音。
“哟,小傻子还没死呢?”一个穿着灰扑扑旧宫装、面颊消瘦颧骨高耸的老嬷嬷端着个破口的瓦罐走了进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真是命硬,撞成那样都没见阎王。喏,今天的‘饭’。”
瓦罐被随意搁在布满污垢的地上,里面是半罐看不清内容的、稀薄的糊状物,散发着馊味。
沈青梧——此刻的谢阿蛮,低垂着头,蜷缩在角落,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着,像是受惊的小兽。她模仿着记忆里那个痴儿的样子,眼神涣散,盯着虚空的一点,嘴角甚至无意识地流下一丝涎水。
那嬷嬷见状,嗤笑一声:“哼,还是这副德性。赶紧吃了,别死在这儿晦气!”说完,踢了踢地上的瓦罐,转身走了,门也没关严实,留下一道缝隙,灌着冷风。
直到脚步声远去,谢阿蛮才慢慢抬起头。眼底的混沌与痴傻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潭般的幽冷与锐利。她盯着那罐猪食不如的东西,胃里一阵翻搅。
不能不吃。这身体太虚弱了,需要力气。
她挪过去,捧起瓦罐。冰冷的触感让她指尖微颤。闭上眼,屏住呼吸,将那散发着异味的糊状物一点点咽下。喉咙被粗糙的食物刮得生疼,胃部传来不适的痉挛,但她强迫自己吞咽。
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前世的屈辱与仇恨。
吃过东西,恢复了些许力气,她开始打量这间所谓的“屋子”。除了身下的破木板和烂棉絮,墙角堆着些辨不出原貌的杂物,窗下有个豁了口的陶盆,里面蓄着一点浑浊的雨水。再无一物。
她必须出去,了解现状,寻找机会。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一股更浓郁的霉腐气扑面而来。外面是一个荒芜破败的小院,杂草丛生,墙角堆积着瓦砾。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宫墙。这里偏僻寂静得可怕,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正常宫廷的模糊声响,提醒着她仍在紫禁城的范围之内。
凭着谢阿蛮的记忆和对皇宫格局的熟悉,她辨认出这是西六宫最角落的“静思院”,名副其实的冷宫中的冷宫。住在这里的,除了她们这对“疯傻”母女,似乎还有另外两个早已被遗忘的先帝妃嫔,终日不见人影。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肮脏单薄的衣物,赤着的、布满冻疮和污垢的双脚。必须先解决保暖和基本的生存问题。
正思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女子的笑骂声由远及近。
“快点!娘娘等着用新开的红梅插瓶呢!这鬼天气,冷死了!”
“听说静思院后面那株老梅今年开得倒好,去折几枝应付一下算了,反正娘娘也未必细看。”
“就你机灵!那地方晦气,快折快走!”
谢阿蛮眼神微动,迅速闪身躲到一丛半枯的荒草后,蜷缩起身体,恢复那副痴痴呆呆的模样。
两个穿着浅粉色宫装的年轻宫女快步走进院子,果然朝着后院那株探出墙头的梅树走去。其中一个胆子小些,不停张望:“听说这里头住着疯子……不会撞见吧?”
“怕什么!一个老疯子一个小傻子,还能吃了你不成?”另一个不以为然,手脚利落地折着花枝。
就在这时,谢阿蛮故意弄出了一点轻微的响动。
“谁?!”胆小的宫女吓得一哆嗦。
两人警惕地望过来,看到了草丛后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小傻子”。
“呸!真晦气!”折花的宫女啐了一口,“果然是这个傻东西。吓我一跳。”她眼珠转了转,露出一点恶劣的笑意,扬了扬手里开得最好的那枝红梅,“喂,小傻子,想要吗?”
谢阿蛮怯生生地抬头,眼神空洞,盯着那枝红梅,嘴角又流下口水,含糊地发出“啊……啊……”的声音。
“哈哈,果然是个傻子!”宫女笑得前仰后合,随手将梅枝往地上一扔,正好丢在一滩泥水里,“想要?爬过去捡啊!”
另一个宫女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有些过分,但也没阻止。
谢阿蛮果然“听话”地,四肢着地,笨拙地朝着那枝梅枝爬去,脏污的手抓住沾满泥水的梅花,紧紧抱在怀里,发出含糊的、满足的嗬嗬声,脸上还露出痴傻的笑。
两个宫女见状,更是笑得花枝乱颤,仿佛看了一场极有趣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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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行了,赶紧走吧,跟个傻子有什么好玩的。”折花的宫女催促道。
两人抱着折好的梅花,说说笑笑地离开了,再没看地上的“小傻子”一眼。
等她们走远,脚步声彻底消失,谢阿蛮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怀里的红梅沾满泥污,她却毫不在意。刚才爬行时,她的手在冰冷的泥地里,摸到了几块边缘锋利的碎瓷片,还有一根不知是谁丢弃的、生了锈却还算结实的粗铁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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