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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羊镇骨
民国二十三年,霜降。湘西风裹着湿冷的雨丝,把白羊镇外的黑风口泡成了一锅发馊的青粥。青雾像活物似的往镇里钻,缠在青石板路的裂缝里,黏在镇尾棺材铺的木门上,连苏白羊指尖那道棺材钉划的疤,都泛着冷白的光。
她刚把最后一口薄木棺材刷完桐油,后院的草药味就飘了过来——断魂草的苦腥混着艾草的温香,在雾里缠成一团。镇口传来马蹄声时,苏白羊正蹲在门槛上磨镰刀,刀刃映出她半边脸:左眉骨下一道浅疤,是丈夫白景峰还在时,替她挡山匪的刀留下的;左手食指缺了半截,只剩个圆润的断面,镇民都说那是埋丈夫时被棺材钉砸的,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截指骨埋在黑风口的哪棵松树下。
“苏寡妇!开门!”粗哑的喊声撞在木门上,是镇保长的跟班李三。苏白羊没抬头,镰刀在磨石上“沙沙”响:“棺材铺只卖棺材,不赊账。”
“谁要赊账!”李三踹了踹门,青雾从他领口灌进去,他打了个哆嗦,“保长请了游方道士来驱邪,今晚在客栈开坛,全镇人都得去,就你例外——保长说你沾了邪气,别冲撞了道长。”
苏白羊磨镰刀的手顿了顿,刀刃上的寒光晃了晃:“知道了。”李三骂骂咧咧地走了,脚步声混着雾里的“沙沙”声,像有东西在跟着他。苏白羊抬头望了眼黑风口,青雾里似乎有个黑影晃了晃,她攥紧镰刀,转身回了铺里,木门“吱呀”一声合上,把满镇的议论关在了外面。
客栈在青石板路的中段,是镇上唯一能住人的地方。李承道师徒到的时候,雾正浓得化不开。李承道穿件洗得发白的道袍,袖口磨出了毛边,手里的桃木剑用红绳缠了三圈,剑穗上挂着半块玉佩,刻着个模糊的“白”字。他身后跟着林婉儿和赵阳,林婉儿穿青布短褂,背着个鼓囊囊的布包,里面装着符箓和验尸用的银针刺,她脸色苍白,却没像赵阳那样缩着脖子——赵阳穿件粗布短打,腰间别着把短刀,时不时往雾里瞅,喉结上下滚着,显然是怕了。
“道长,您可算来了!”镇保长搓着手迎上来,他穿件缎面马褂,肚子鼓得像揣了个南瓜,“这几天夜里,总有人听见‘叩棺’声,刘老栓家的牛昨儿被掏了心,连孩童都哭着说看见黑衫人抱影子……”
“先住下。”李承道打断他,目光扫过客栈的木门,门楣上的蛛网沾着雾水,像挂了串细小的冰珠,“夜里别出门,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开眼。”
赵阳刚把行李放进房间,就听见隔壁传来“咚、咚、咚”的声响——不是敲门声,是钝物撞在木头上的声音,沉闷得像有人在敲棺材板。“师哥,你听!”他拽了拽林婉儿的袖子,林婉儿正把符箓贴在门后,闻言竖起耳朵,那“叩棺”声又响了三下,接着是一声短促的闷哼,没了动静。
“师父!”林婉儿转身往外跑,李承道已经站在隔壁房门口,桃木剑握在手里,剑穗上的玉佩微微发烫。他一脚踹开门,青雾从门缝里涌出来,带着股淡淡的血腥味。
客栈老板倒在地上,脸朝上,眼睛瞪得溜圆,胸口插着一根黑风口特有的荆棘——棘尖染着血,从左胸穿进去,伤口边缘整整齐齐,像是被什么东西挖过。地上用血画着个歪扭的“羊”字,血还没干,顺着青石板的裂缝往门外流,刚好停在苏白羊棺材铺的方向。
“是她!”赵阳突然喊出声,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苏寡妇!她住镇尾,离这儿最近,还种着断魂草——保长说她沾了邪气,肯定是她搞的鬼!”
林婉儿蹲下身,从布包里掏出一根银针刺,轻轻戳进伤口。银针没变色,她又闻了闻伤口周围,眉头皱起来:“不是邪术,是人为的。伤口是被特制的工具挖开的,荆棘是后来插进去的,而且……”她指了指老板的手,老板的指尖沾着点绿色的粉末,“这是断魂草的粉末,只有苏白羊的铺子里有。”
李承道突然开口,声音比雾还冷:“别插断魂草。”他盯着地上的“羊”字,桃木剑上的红绳绷得紧紧的,“先把人抬出去,夜里守好门。”
林婉儿没动,悄悄把那点绿色粉末收进纸包。赵阳还在嚷嚷着要去找苏白羊,却没注意到,李承道的目光落在窗外的青雾里,雾中似乎有个黑影站着,手里握着什么东西,闪着冷光。
而此时的镇尾棺材铺,苏白羊正坐在后院的石凳上,面前摆着个竹篓,里面装着刚采的断魂草。她拿起一根,放在鼻尖闻了闻,突然听见铺前传来“吱呀”一声——不是风,是有人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苏白羊猛地抬头,看见雾里站着个蒙面人,黑布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冷得像黑风口的冰。
“你不该让他们来。”蒙面人开口,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再往前一步,白羊镇就是你们的坟。”他抬手扔过来一样东西,落在苏白羊脚边——是一根荆棘,棘尖上沾着点血,和客栈老板胸口的那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