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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里下了场大雪,阿阮裹着破棉袄,扛着铁锨往锁心井走。她要凿开这口井,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宝贝——能让那么多人痴痴等,能让井水变清变浊的宝贝。
铁锨砸在井沿上,迸出火星子。井里的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阿阮哈着白气往下挖。挖到三尺深时,铁锨"当"地碰着了石头——不是井壁的青石板,是块雕着花纹的玉牌。
她把玉牌刨出来,擦去雪水,上面刻着"长安归"三个字。背面还有行小字:"阿娘,等我考取功名,便接您去长安看牡丹。"
阿阮的手颤了颤。她继续挖,又挖出半卷诗稿,墨迹已经模糊,隐约能看见"十年生死两茫茫"几个字。再往下,是截断剑,剑鞘上缠着红绸,红绸都褪成了粉色,却还留着淡淡的血腥气。
井越挖越深,阿阮的棉袄被汗水浸透了。她挖出个檀木匣子,匣子里全是金钗银簪,每支上都系着红绳;挖出个蓝布包袱,包袱里是婴儿的虎头鞋,针脚歪歪扭扭;挖出个锈迹斑斑的铜锁,锁孔里塞着半枚铜钱......
每样东西上,都沾着些暗褐色的痕迹,像干了的血,又像浓得化不开的泪。阿阮突然想起王婶说过的话:"锁心井啊,原是镇里人的'心牢'。那些放不下的执念,丢不掉的遗憾,都沉在这井里。井水清不清,看的不是愿能不能成,是你的心,能不能放下。"
她摸着那截断剑,剑柄上刻着"陈"字。想起上个月,镇东头的陈阿婆去世了,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说:"我家那口子走得早,我等了他五十年,等得头发都白了......"
又摸着那半卷诗稿,墨迹里有淡淡的茉莉香。想起周郎常去村西头的茶棚,说那儿的茉莉茶最香。
原来井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别人的"锁心链"。有人等爱人,有人等功名,有人等孩子回家,有人等一句道歉。这些东西沉在井底,把井水染得浑浊,也让许愿的人看得不清。
阿阮突然明白了。她捧起一把井水,水还是凉的,可她的心却热了。她把玉牌、诗稿、断剑都放回井里,又把自己的檀木簪子捞上来,用袖子擦得锃亮。
"周郎,"她对着井说,"我要去县城的绣坊做工了。你若高中,便去绣坊找我;你若不想,那便算了吧。我这双手,该绣花样,不该绣执念。"
井水突然泛起涟漪,像有人在底下轻轻搅动。阿阮低头看,水面清得能照见自己的脸——不是哭花的脸,是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