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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不语,心自明
晨雾未散时,义庄的榆木门被推开半寸。
白小芩正低头整理案上的符笔,听见响动的瞬间便抬起头。
小满攥着半卷未扎完的纸鸢尾巴,发梢的碎纸被穿堂风掀起两片,落在她脚边。
黑袍人立在门槛外,左脸的符纸渗着淡红,像半朵开败的石榴花。
他怀里抱着的残帛焦黑蜷曲,却在雾中泛着极淡的青金,仿佛有活物在帛下呼吸。
"是沈槐。"白小芩喉间滚出这三个字时,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
三日前用"信流逆溯图"勾连地脉时,她便在银芒里看见了那枚嵌在眼窝里的绣魂针——像根细瘦的烛芯,浸着百年未熄的灯油。
沈槐跨进门的动作很慢,靴底碾过青石板上的水痕,发出细碎的响。
他走到白小芩面前,残帛在两人之间展开,焦黑的边缘还粘着几缕丝线,"这是我娘缝进我皮下的。"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陶瓮,"用引魂针封了三十年。"
白小芩的指尖悬在残帛上方三寸。
点睛术的暖意从掌心漫开时,她听见了细微的爆裂声——不是帛裂,是某种被封印的东西在苏醒。
灯火次第亮起。
老匠人皴裂的手捧着纸灯,灯芯是麻线缠的;扎着羊角辫的童子踮脚够灯台,绣鞋尖沾着泥;盲妇的指腹抚过灯身,眼窝凹陷处凝着泪。
每盏灯下游动的人影都在动嘴,白小芩屏息去听,听见含混的"灯由心燃"四字,像风吹过百年前的巷弄。
"百城燃信。"她的指甲掐进掌心,"当年袁天罡焚尽民间私灯,说'灯灭则信绝',原来沈氏是用绣纹......"
"载信。"沈槐替她说完,独眼里的绣魂针微微震颤,"我娘临刑前把最后一幅图缝进我后颈,引魂针穿过颅骨时,她说'活下来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让信不绝'。"他突然低头,符纸下的血珠滴在残帛上,"可我这些年只会收旧纸,像个捡破烂的......"
"不是。"白小芩伸手按住他颤抖的手背,"信要有人传,你就是那根线。"
院外传来粗重的喘息。
赵三斤扛着个桐木箱撞开院门,额角的汗珠子顺着络腮胡往下淌,"小芩姑娘!"他踢了踢脚边的青石板,"江北三十六村的娃娃昨夜都做了梦,说有个独眼叔叔收纸,纸里直哭。
今早就翻出剪坏的纸马、供灯的残片,叠成守灯人挂门楣。"他掀开箱盖,碎纸片"哗啦"落了半地——有烧缺角的金纸,有剪坏的马腿,还有沾着蜡油的灯花。
白小芩蹲下身,指尖扫过一片焦黑的纸角。
那碎片突然轻颤,像只被惊醒的蝶。
她看见无数半透明的银线从碎片里钻出来,细得几乎看不见,却在箱底缠成乱麻,"信力微丝......"她抬头时眼睛发亮,"原来信力不择载体,残纸碎马,只要人心寄过,就是信基!"
沈槐已经扯下左眼的符纸。
绣魂针在他眼窝里泛着冷光,他捏起针尾的金线,"我试试。"
针落的瞬间,满地碎片突然腾空。
焦黑的纸角、残缺的马腿、沾蜡的灯花,全都像被风吹着的蒲公英,呼啦啦往沈槐怀里的残帛飞去。
白小芩看见金线在残帛上游走,针脚细得比头发丝还密,那些碎片竟自己对好了纹路,像久别重逢的亲人。
可当金线走到图心时,突然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