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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船的舱室里只点着一盏小油灯,灯芯跳着微弱的光,将舱顶的木纹映得忽明忽暗。四更天的海风带着刺骨的凉,从舱门的缝隙里钻进来,吹动了悬着的帐幔。
朱琬清是被冻醒的。她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歪靠在舱壁的软枕上,身上搭着件玄色披风——是鬼子六的。藕荷色的裙摆皱了些,裙摆下的小腿有些发麻,她正想揉一揉,目光却蓦地顿住。
舱室中央的卧榻上,鬼子六半靠在枕上,许是连日赶路累极了,睡得很沉。他的左臂弯里,费雪蕾蜷缩着,月白短打的衣襟敞开些,露出纤细的锁骨,呼吸均匀地拂在他的肩窝,显然是熬不住倦意,就这么靠着睡着了。
而他的右腿边,费露浓则侧躺着,灰布裙的裙摆褪到膝弯,一只手还松松搭在他的腰上,像是夜里翻身时下意识的动作。她的头枕在他的腿腹,发间的碎发蹭着他的袍角,睡得安稳。
油灯的光落在三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投在舱壁上,交叠成一片模糊的暖。朱琬清看着这景象,忽然想起白日里费家姐妹为了整理军情,在灯下忙到深夜——费雪蕾核对海图时,指尖被墨汁染黑了都没察觉;费露浓抄写塘报,字迹工整得像印上去的,直到眼皮打架才停笔。
她轻轻起身,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蹑手蹑脚地走到榻边。帐幔的流苏扫过她的手背,带着点痒。她把披风小心地盖在三人身上,刚盖住费雪蕾的肩头,鬼子六的睫毛忽然颤了颤。
朱琬清立刻停住动作,屏住呼吸。他却没醒,只是下意识地往费雪蕾那边靠了靠,手臂收紧了些,像是怕她着凉。费露浓也动了动,往他腿弯里缩了缩,发出一声轻浅的呓语,听不清说的什么。
舱外传来巡夜兵卒的脚步声,踏在甲板上,笃笃地响。朱琬清退回舱壁,重新坐下,将自己的薄毯往身上拢了拢。油灯的光里,她看见费雪蕾的嘴角微微翘着,许是做了什么好梦;费露浓的手指动了动,仍牢牢搭在鬼子六的腰上。
她忽然想起白日里饮宴时,费雪蕾弹琵琶弹到指尖发红,费露浓与人对弈,连赢七局却仍在复盘错漏——这对总是带着股锐气的姐妹,此刻卸下防备的模样,倒像两只找到归宿的雀儿。
海风又紧了些,吹动舱门发出轻响。朱琬清望着榻上的三人,忽然觉得这四更天的帅船舱室,比白日里的喧嚣更让人安心。她重新闭上眼,将头靠在舱壁上,听着三人匀净的呼吸声,渐渐又坠入了浅眠。
梦里,仿佛又回到了厦门的宴席,丝竹声、落子声、欢笑声混在一处,而帅船正破开晨雾,往家的方向驶去。
五更的梆子声从甲板隐约传来时,鬼子六缓缓睁开眼。舱内的油灯已燃得只剩灯芯,昏黄的光勉强勾勒出舱内的轮廓。他动了动手臂,费雪蕾在梦中嘤咛一声,往他怀里又缩了缩,月白短打的袖口滑到肘弯,露出半截细瘦的胳膊。
腿边的费露浓也醒了,揉着眼睛坐起身,灰布裙的褶皱还印着睡痕:“六爷醒了?”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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