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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州的雨是后半夜泼下来的。豆大的雨珠砸在船篷上噼啪作响,慕容向晚被这声响惊醒时,案上的烛火正被穿堂风卷得摇摇欲坠。他起身去关窗,忽见江面上漂着个黑影,像片被水泡透的破布,正顺着洪流往船底撞来。
“赵虎!”他扬声呼喊,指尖已扣住腰间软剑。舱外的雨幕里,捕头赵虎正带着两个弟兄拖拽那黑影,粗布短打的后背早被泥水浸透,露出的肩胛上还留着箭伤的疤痕——那是前日在香桥遭遇伏击时留下的。“大人,是个活的!”赵虎的吼声混着雨声撞进舱内,“看穿着,像柳家余党!”
覃雪梅与蒋墨萱闻声赶来时,那黑影已被拖进舱内。湿透的麻布衫下,露出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污泥混着血水在船板上积成小洼。蒋墨萱刚要解他衣襟查看,却被慕容向晚按住手腕:“当心有毒。”他取过覃雪梅递来的银簪,在伤口边缘轻轻一戳,簪尖立刻泛出乌青,“是‘腐骨散’,柳家惯用的阴毒玩意儿。”
雨势愈发狂暴,江风卷着浪头拍打船身,整艘乌篷船像片在沸水里翻滚的茶叶。覃雪梅迅速从药囊里取出“醒神草”与“血竭”,指尖翻飞间已捣成糊状:“需立刻清创,再迟半个时辰,这胳膊就保不住了。”她抬头时,正撞见蒋墨萱递来的烈酒,月白纱裙的袖口已被药汁染成深褐,发间的滇西茶花早被雨水打落,只剩半截枯梗别在鬓边。
舱内的油灯忽明忽暗,映着三人专注的侧脸。慕容向晚按住那匪徒的肩,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因剧痛而绷紧的肌肉,像头困在陷阱里的野兽。蒋墨萱用银簪小心翼翼挑出伤口里的碎布,动作轻柔得不像曾在双龙沟挥簪刺敌的模样。当覃雪梅将草药糊敷上去时,匪徒忽然发出一声闷哼,涣散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清明:“水……”
“不能给他喝生水。”慕容向晚从舱角拎过个陶罐,里面是前日煮剩的茶汤,“雪梅,加些‘紫苏’。”覃雪梅会意,往陶碗里撒了把紫色草叶,茶汤立刻泛起浅碧的光泽——这是滇西对付瘴气的法子,此刻用来解“腐骨散”的余毒正好。
雨下到第三日时,那匪徒已能勉强坐起。船板上的血迹被覃雪梅用淘米水擦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几处深色的印记,像幅模糊的地图。他望着舱外连绵的雨幕,忽然哑着嗓子开口:“柳……柳爷在鹰嘴崖藏了火药……”声音刚落,就被赵虎怒喝打断:“你倒现在才说!前日若非你等放冷箭,我弟兄怎会折损三人?”
慕容向晚却摆摆手,示意赵虎退下。他给匪徒续了杯热茶,水汽模糊了护心镜上的龙纹:“鹰嘴崖地势险峻,暴雨天易滑坡,你们藏火药,是想炸毁澜沧江渡口?”匪徒猛地抬头,眼中的震惊像被雨打落的石子:“你……你怎会知晓?”
蒋墨萱忽然从舱外进来,裙角滴着水,手里攥着张被雨水泡软的纸条:“赵捕头在下游捞到这个,是柳家写给滇西旧部的密信。”纸条上的字迹已晕开大半,但“水淹柳州”四字仍清晰可辨。覃雪梅忽然想起双龙沟的深潭:“他们想借暴雨引发山洪,再用火药炸开堤坝?”
雨势在黄昏时稍歇,天边裂开道金缝,照得江面泛着碎银。慕容向晚将那匪徒扶到舱门口,让他看着江面上忙碌的身影——赵虎正带着弟兄们加固沿岸堤坝,百姓们自发扛着沙袋,连柳州府衙的老吏都踩着泥泞来回奔走。“你看,”慕容向晚的声音很轻,却盖过了远处的号子声,“这才是柳州。”
匪徒望着那片涌动的人潮,忽然捂住脸呜咽起来。他腰间的铜牌滑落在地,上面刻着的“柳”字已被血锈侵蚀得模糊不清。覃雪梅弯腰拾起铜牌,发现背面刻着个极小的“家”字,像粒被遗忘在泥里的种子。
入夜时,雨彻底停了。慕容向晚让赵虎将匪徒送去府衙疗伤,却特意嘱咐:“给他备间能看见江景的屋子。”蒋墨萱望着匪徒踉跄的背影,忽然轻声道:“他袖口绣着的山茶,与木府的品种一样。”覃雪梅点头,指尖捻着那截从匪徒伤口里挑出的碎布,上面印着半朵褪色的茶花——与蒋墨萱发间曾别着的那朵,竟是同一模样。
舱外的江面上,月光正顺着洪流蔓延,将柳州城的轮廓浸在银辉里。慕容向晚望着案上摊开的鹰嘴崖地图,忽然将归雁簪放在“火药库”标记处,簪尖的细针恰好刺破纸面:“明日雨停,我们兵分三路——赵虎带衙役疏散百姓,墨萱去滇西报信,雪梅随我去鹰嘴崖。”
覃雪梅与蒋墨萱相视一笑,伸手同时按在地图上,三人的指尖在“澜沧江渡口”处交汇,像三颗终于找到轨道的星。江风带着泥土的腥气漫进舱内,混着药草的清香,酿出种奇异的安宁——仿佛这场下了三日的暴雨,不仅冲刷着柳州的污泥,也洗净了某些藏在暗处的执念。
鹰嘴崖的晨雾还未散尽,慕容向晚已带着覃雪梅站在崖顶的破庙前。庙门斑驳的门板上,依稀能看见“忠义”二字,被雨水泡得发胀的匾额下,十几个身影正蜷缩着发抖——正是昨日被救下的柳家余党,此刻手里握着的不是刀弩,而是百姓们送来的粗瓷碗,碗里的热粥还冒着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