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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科举之路，不仅考校学问文章，亦在无声地衡量着家世背景。他摸了摸怀中那方大哥所赠的“守拙”墨锭，又想起父亲那几封沉甸甸的荐书，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并非全然孤立无援，但也绝非毫无负担。家族的期望，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在这小小的考牌之上。
回到客栈，已是晌午。大堂里比昨日更加拥挤喧闹。各地的考生们聚在一起，或高谈阔论，或低声交流。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味道、汗味，以及一种名为“临战”的紧张气息。
李明和张铁柱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简单的饭菜。刚吃了几口，邻桌几个考生的谈话声便清晰地飘了过来。
“听说了吗？昨儿晚上，城南‘福禄居’可热闹了！柳县的王案首做东，宴请了好几位府学的廪生师兄，还有两位据说在府衙刑名师爷手下做事的相公！那排场，啧啧！”
“这有什么稀奇？这叫‘行卷’（考前将自己的文章投递给有地位或可能担任考官的人，以期获得赏识或指点），懂不懂？府试不比县试，光闭门读书不行！得有人脉，得让上面知道你的名字！”
“唉，咱们这些没门路的，就只能干熬着，碰运气了…”
“也不尽然，”另一个声音带着点神秘，“我听说，主考知府大人虽严苛，但他府上那位西席先生，学问极好，眼光也毒。若能得他一两句提点…”
“得了吧！那位西席先生的门槛，比知府衙门还高！没点过硬的关系和厚礼，连门房那关都过不去！”
“行卷”、“人脉”、“西席先生”……这些词汇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李明心中激起层层涟漪。府试的战场，似乎远比县试复杂。它不仅考校白纸黑字的学问，更牵扯着考场之外看不见的暗流与人情世故。父亲那几封写给旧交的荐书，此刻在李明心中的分量又重了几分。是恪守本分，埋首苦读？还是放下矜持，去尝试那看不见的“敲门砖”？一丝迷茫悄然爬上心头。
“明哥儿，他们说的…咱们…”张铁柱显然也听到了，脸上露出困惑和一丝不安。
李明沉默地夹起一筷子青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饭菜的味道有些寡淡。他抬眼望向窗外，江宁府午后的阳光穿过云层，在对面店铺的瓦檐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这座繁华而庞大的城池，向他展露的不仅是宏伟的街市与森严的等级，更是一个由无数规则、潜流、人情与算计交织而成的、远比经书更为复杂的“考场”。
考牌在怀中散发着微凉的气息。府试的号角尚未吹响，但无形的硝烟，已然弥漫在这客栈的方寸之间，弥漫在每一个怀揣梦想或野心的年轻学子心头。李明放下筷子，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粗糙的桌面。是随波逐流，还是坚守本心？通往龙门的路，似乎比他预想的，更加蜿蜒曲折，布满迷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