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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慕尼黑的夏天,空气里永远飘着两种味道:老奔驰发动机漏出的矿物油味,和母亲莉莎烤饼干时黄油融化的甜香。我蹲在哈登街27号楼下的排水沟旁,看着父亲汉斯用一根铁丝勾出堵塞的油污块,阳光把他后背的汗渍蒸成白雾,混着修理厂的霓虹招牌光晕,在柏油路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艾德瑞克,拿三号扳手。”父亲头也不抬地喊,沾满油污的手在工装裤上蹭了蹭。我从工具箱里翻出那把磨得发亮的扳手,金属表面还留着上周帮他拆发动机时咬出的齿痕——十二岁的我总觉得,用牙齿叼扳手比用手递更像个合格的修理厂学徒。
一、红砖公寓里的身高线
我们住的那栋六层红砖公寓,电梯按钮从1985年起就贴着“维修中”的黄色告示,父亲说那是“德国效率的终极幽默”。每次搬家俱或超市大采购归来,我都得扛着最大的纸箱爬三层楼梯,母亲总在身后数“一步、两步,艾德瑞克的腿又长长了半厘米”。后来她在客厅饼干工作台的边缘刻下密密麻麻的刻痕,最底下那道歪歪扭扭的“7岁”旁,还画着个简笔画小人,头大身子小,据说是她眼里我当时的模样。
客厅的二手棕色真皮沙发是父亲从倒闭的汽修厂淘来的“战利品”,每当有人坐到中间位置,弹簧就会发出尖锐的抗议声。圣诞节全家围坐拆礼物时,这声音总会和圣诞树铃铛声混在一起,成了我记忆里最特别的节日背景音。沙发对面的墙上挂着母亲自制的“艾德瑞克成长墙”,贴着我7岁演《小红帽》时被涂成红脸蛋的剧照,旁边是父亲用奔驰零件拼的相框,齿轮在阳光下转着细碎的光。
我的卧室在公寓最东侧,窗户正对着修理厂的霓虹灯牌。每晚11点整,那盏写着“修车请按铃”的灯就会开始闪烁,绿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墙上,像某种神秘的摩尔斯电码。墙纸是我用《汽车与魔法》杂志内页拼的,左上角贴着手撕的奔驰标志,右下角粘着从图书馆借来的《指环王》海报剪角, Aragorn的剑正好指着我的床头——那里摆着1994年凭《白鸦》拿到的“白鸦奖”奖杯,父亲把它改造成了台灯,灯泡用的是他从报废奔驰上拆下来的车头灯,暖黄色的光总让我想起修理厂车间的吊灯。
衣柜最深处藏着我的两个秘密:一套父亲送的迷你扳手套装,和一本写满批注的《哈利·波特》试镜台词本。前者的扳手把手上缠着彩色胶带,是母亲怕我磨坏手特意缠的;后者的页边空白处,有父亲用汽修笔写的批注:“这里要像拆发动机一样狠”“这句得像拧螺丝一样慢”。后来我才知道,这些奇怪的比喻,竟成了我表演生涯最早的方法论。
二、图书馆与修理厂之间
母亲莉莎在社区图书馆工作的样子,总让我想起《美女与野兽》里的图书管理员。她戴着圆框眼镜,头发永远用一根铅笔别在脑后,走路时怀里的书会发出沙沙声。有次我去图书馆找她,听见小学生偷偷议论:“那个老师好温柔”,母亲笑着摇摇头,从书架上抽出《格林童话》递给我:“艾德瑞克,故事里的反派都藏着温柔的秘密。”
她的手工饼干摊就摆在图书馆门口的樱花树下,木质招牌上刻着“艾德瑞克同款幸运饼干”,字体歪歪扭扭——是父亲用修汽车的刻刀帮她刻的。每个周末我都会去帮忙摆摊,看着母亲把印着我侧脸剪影的包装盒递给顾客。有次邻居赫尔曼太太说:“莉莎,你儿子以后肯定是大明星”,母亲正往饼干上撒糖霜的手顿了顿,糖霜落在她的眼镜片上,像撒了把星星:“不,他只要做自己就好,就像这饼干,甜得刚刚好就行。”
父亲的修理厂在公寓楼底层,与其说是修理厂,不如说是个堆满旧零件的迷宫。墙角堆着1965年产的奔驰发动机,货架上摆着各种型号的火花塞,天花板上悬着用铁链吊起来的轮胎,阳光透过布满油污的玻璃窗照进来,在零件上投下斑驳的光。我童年的大部分时光都在这里度过,要么蹲在角落看父亲修车,要么在零件堆里搭乐高城堡,把火花塞当塔楼,用机油桶当护城河。
“修不好的东西就该扔。”父亲常一边敲打着顽固的螺丝一边说,手里的扳手敲出叮叮当当的节奏。有次他对着一台老奔驰的发动机骂了一下午,最后却蹲在地上笑了:“这老家伙和艾德瑞克一样倔。”那天晚上,他把发动机上的铜质标牌拆下来,打磨干净后送给我:“看,和你一样,里子比面子值钱。”
后颈的淡白色胎记,是我整个童年的“污点”。幼儿园小朋友追着我喊“移动修车厂”,我气得把乐高摔在地上。母亲蹲下来抚摸那块形似奔驰标志的胎记:“这是爸爸给你的印章,证明你是克莱斯特家的小技工。”后来在《白鸦》的片场,化妆师想用遮瑕膏盖住它,导演却拦住了:“这是角色最好的印记,像被命运盖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