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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的除夕夜,城市上空的烟花刚炸开第一朵,林阳就把脸贴在肿瘤科病房的玻璃窗上,指尖无意识地划着冰凉的玻璃。窗外的喧闹像被一层无形的膜隔开,只有零星的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落在母亲盖着的蓝白条纹被单上——那被单下,母亲胸前的刀口刚拆了线没几天,淡粉色的新肉还嫩得经不起碰,连翻身都要借着父亲的力气。
“阳阳,别趴窗户了,过来吃口包子。”父亲的声音从床边传来,带着点沙哑。林阳回头时,正看见父亲坐在折叠椅上,手里攥着个还热乎的肉包子,另一只手拿着棉签,蘸着生理盐水小心翼翼地擦着母亲脖子上的小红疹——那是放疗刚起的反应,密密麻麻的,看着就疼。
林阳走过去,把包子往父亲嘴边递:“爸,您先吃,我来擦。”父亲却摇了摇头,指腹轻轻蹭了蹭母亲的皮肤,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你妈皮肤敏,我熟手,你力道没个准头。”
林阳看着父亲的侧脸,心里忽然发酸。父亲今年五十一岁,以前在机械厂是出了名的“铁汉子”,扛百八十斤的零件不费劲,头发黑得发亮,连白茬都少见。可自从母亲查出病,他辞了返聘的工作,天天守在医院,不过短短三个月,鬓角就冒出了大片青茬,眼底的红血丝像织了张网,连以前总挺直的背,都好像弯了点。
母亲闭着眼没说话,眉头却紧紧皱着。从第三次化疗开始,她就总说身上发紧,像裹了层湿冷的布,到第四次化疗结束,放疗才做两次,灼烧感就从胸口蔓延到了后背,夜里常常疼得醒过来,伸手摸过去,皮肤又烫又硬,像贴了块烧红的铁片。刚才父亲帮她翻身时慢了点,她没忍住说了句“磨磨蹭蹭的,想冻死我啊”,话出口就后悔了,可嘴硬,只能闭着眼装睡,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床头柜上的小收音机正放着春晚,小品里的笑声飘出来,反倒让病房里更静了。林阳把包子放在床头柜的饭盒里,刚要开口劝母亲,就听见母亲轻轻“嗯”了一声,眼睛慢慢睁开,看着天花板:“老林,我渴了。”
父亲立刻直起身子,拿起旁边的保温杯,先倒了点水在杯盖里,用嘴唇碰了碰,确认不烫了才递到母亲嘴边:“慢点喝,别呛着。”母亲喝了两口,目光落在父亲手上——那双手以前满是老茧,握扳手、拧螺丝都有力气,现在却因为天天擦药、洗衣、端水,变得有些浮肿,指关节上还沾着点药膏的痕迹。
“阳阳,”母亲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哑,“年后你就上班去吧,别总往这儿跑。”林阳愣了一下,刚要说话,母亲又继续说:“你爸在这儿,我放心。他照顾我,比护士还细心。”
父亲笑了笑,把杯盖放回桌上:“就是,你妈现在离了我都不行。”话里带着点玩笑,可林阳看见他眼底的光,那是种踏实的、带着牵挂的亮。
除夕夜的钟声敲响时,窗外的烟花炸得满天都是,红的、黄的、绿的,把半边天都照亮了。父亲从包里摸出三个苹果,用小刀子一点点削去皮,切成小块放在三个小碗里,每个碗里都插了根牙签:“护士说除夕吃苹果,平平安安。你妈吃软点的,你跟我吃脆的。”
林阳拿起一块苹果,放进嘴里,却没尝出甜味。他看着父亲把苹果块递到母亲嘴边,看着母亲慢慢嚼着,看着窗外的烟花落在父亲的肩膀上,忽然掏出手机,按下了拍照键——照片里,父亲正低头看着母亲,母亲的目光落在父亲手上,窗外的烟花刚好在背景里炸开一小朵光,暖得让人鼻子发酸。他把照片存进相册,备注了“2014除夕”,心里默念:妈,一定会好起来的。
正月初六那天,林阳得回单位上班了。早上七点不到,他就提着早饭赶去医院,手里拎着两个保温桶,一个装着父亲爱吃的糖糕,一个装着母亲能吃的小米粥——母亲化疗后胃口差,只能喝熬得软烂的小米粥,还得少放糖。
刚走进病房,就看见父亲跪在床边,帮母亲穿毛衣。母亲因为放疗,胳膊抬不高,父亲就把毛衣袖子先套在自己手上,再慢慢往母亲胳膊上送,像照顾刚学穿衣的小孩似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父亲的背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墙上,像个弯着腰的剪影。
“爸,我来吧。”林阳放下保温桶,伸手要接毛衣。父亲却摆了摆手,头也不抬:“不用,你赶紧吃了去上班,别迟到。路上开车慢点,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母亲坐在床边,看着林阳喝粥,忽然说:“阳阳,晚上别来了。下班早点回家休息,你爸晚上能照顾我,不用你跑。”林阳嘴里的粥还没咽下去,就点头:“知道了妈,我下班要是早,就过来坐会儿,不耽误您休息。”
临走前,父亲把林阳拉到走廊尽头,压低了声音:“阳阳,你妈最近脾气不好,你别往心里去。她不是故意的,就是放疗太遭罪,心里憋得慌。你下班要是累,就别过来了,我这儿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