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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清晨,吴晟便会与王猛汇合,两人结伴深入老鸦山腹地。吴晟以“欣赏美景”、“四处闲逛”,“好奇探索”为由,巧妙地引导着路线,实则目光如炬,不放过任何一处岩缝、水潭或林间空地,搜寻着可能与邪祟或可疑人物相关的蛛丝马迹。
而王猛,对这片自幼玩耍、无比熟悉的山林,则在不经意间成了最好的向导。他虽沉默寡言,却总能精准地找到避风的歇脚处,以及美景之地。
王猛经常会抬起手,指向某个方向,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闷,“那里视野好,能看到……云海。”或者,“那边崖下,有片小野果林,这时候……该熟了。”
吴晟从善如流。他明白,这些地方或许藏着王猛毁容前的快乐记忆,是他如今仅能触碰的过去。陪着王猛重游故地,既是一种无声的陪伴与支持,也能借此机会探查这些熟悉之地是否有新的、不寻常的变化。然而,无论是人迹罕至的深涧,还是视野开阔的山巅,除了兽踪鸟迹和岁月痕迹,吴晟一无所获。
这日傍晚,两人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扎营。篝火上架着烤得滋滋冒油的野兔,是吴晟猎来的。王猛默默地在一旁用吴晟带来的小锅熬着野菜汤。
火光跳跃,映照着王猛冰冷的面具和吴晟若有所思的脸。沉默良久,吴晟望着跳动的火焰,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难以磨灭的涩意:“说起来,看王猛兄弟你如今性情……倒是让我想起我从前上学的时候。”
王猛搅动汤勺的动作微微一顿,侧头看向他。
吴晟扯了扯嘴角,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那会儿可没现在这么硬气。性子软,又好说话,结果就成了同窗眼里最好捏的软柿子。帮他们跑腿写功课是常事,零用钱被‘借’走就没还过,做了好事功劳是别人的,出了纰漏黑锅准是我的。”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嘲讽,“最可笑的是,有一次他们自己偷吃了夫子准备待客的点心,愣是合伙栽赃到我头上。夫子嘛……呵,只求息事宁人,明明知道是谁,却还是各打五十大板,骂我不知约束同窗,招惹是非。”
他拿起一根树枝,随手拨弄着火堆,火星噼啪溅起:“那时候就觉得,这世道,有时候真没什么道理可讲。你退一步,他们就能进十步。你的善良和忍让,只会变成他们得寸进尺的筹码。”
王猛静静地听着,握着汤勺的手越攥越紧,指节发白。尽管隔着面具看不清表情,但他紧绷的身体和胸膛明显的起伏,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忽然,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松软的土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嘶哑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一种近乎痛楚的共鸣:“……混账!岂有此理!这些人……这些人都该揍死!往死里揍!”
他的反应如此激烈,仿佛那些欺辱是加诸自身一般。那场毁掉他容貌和人生的灾祸,或许也让他尝尽了世态炎凉,此刻听到吴晟相似的遭遇,那股压抑许久的愤懑与无力感瞬间被引爆。
吴晟倒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弄得愣了一下,随即心里微微一暖,摇头失笑:“都过去的事了。后来……我也算是想通了,靠自己拳头打出来了。”他不想再多谈这个沉重的话题,话锋一转,看向王猛一直带在身边的笛子,“说起来,王猛兄弟,你的笛艺真是高超,不像野路子。是专门拜师学的?”
王猛的怒气似乎还未完全平息,呼吸仍有些粗重,但他顺着吴晟的问题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了些:“不是。是……我爹教的。”
“他只会吹一首曲子,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安神用的。”提到父亲,他的语气不自觉柔和了一丝,“小时候我若是惊梦睡不着,或是哭闹,爹就会吹这首曲子给我听……听着听着,就能安心睡去。”
吴晟适时流露出钦佩之色:“原来如此。想必王猛兄弟你现在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王猛微微颔首,并未过分谦虚,只是陈述事实:“爹……也说过。他说我在这笛子上想法比他多,吹出来的味道……和他不一样。”他似乎回忆了一下,补充道,“他说我的更好听。”
“令尊能花费心力将家传技艺传授于你,可见对你的疼爱。”吴晟感慨道。
王猛却摆了摆手:“家父并未特意让我去学。我和他一样,都是自己摸索着吹的。听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自学的能有此境界,更显天赋异禀!”吴晟真心赞道,“不像我,除了这身打熬出来的力气,似乎别无长处。”
“吴兄不宜妄自菲薄。”王猛很认真地看向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笃定,“人各有所长。说不定吴兄也有什么天赋,只是尚未发现而已。”
吴晟闻言,只得无奈笑了笑:“好吧,也许你是对的。”他拿起烤好的兔肉,递给王猛一块,自己也撕咬了一口,咀嚼了几下,像是随口问道,“对了,还不知道令尊是做什么的?能吹得这样一手好笛,想必是位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