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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户城内,德川纲吉所在的居室,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的沼泽。
这位曾经以“生类怜悯令”闻名、性格乖张的“犬公方”,此刻却像一头被拔去爪牙的衰老困兽。
他身着素色和服,面色灰败,眼中布满了血丝,曾经的威严与体面荡然无存。
稻叶正邦跪伏在下方,声音嘶哑地复述完了承祜在佐渡岛提出的“第三方案”。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钢针,扎进在场所有幕府重臣的心里。
长久的死寂。
只有窗外风吹过松枝的呜咽声,像是为这个国家的未来奏响的哀乐。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终于,老中堀田正俊再也无法抑制,他须发皆张,老泪纵横,一拳重重地捶在榻榻米上,“这哪里是选择!这是要将我东瀛的血脉,一滴一滴,尽数吸干啊!”
“是啊,将军大人!”另一位若年寄附和道,声音颤抖,“矿产,乃国之根本。一旦让清国官吏与工匠入驻,无异于引狼入室!我等百年基业,岂不尽为他人嫁衣?”
他们都看懂了。
相较于每年送走五十万青壮的剧痛,这份用矿产抵债的条约,是一剂包裹着蜜糖的慢性剧毒。
它不会让幕府立刻崩溃,却会在未来的岁月里,从根基上腐蚀、掏空这个国家。
东瀛的黄金,将铸成大清的钱币;东瀛的白银,将成为大清国库的储备;东瀛的铜,将变成射向未来的、清军火枪里的弹丸。
而他们,将亲手把这份枷锁,套在自己和子孙后代的脖子上。
德川纲吉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悲愤、或绝望的脸。
他没有说话,只是干裂的嘴唇蠕动了一下。
他何尝不知这是饮鸩止渴?
可是……
“若选劳役呢?”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年五十万青壮,十年五百万……诸位,告诉本将军,这五十万人,从何处来?是农夫,是町人,还是武士?”
一句话,问得满堂哑口无言。
“抽调农夫,则田地荒芜,明年便是全国性的大饥荒;抽调町人,则百业凋敝,城市化为死域;抽调武士……呵,不等清国人动手,各藩恐怕就要先举起反旗了。”
德川纲吉的眼中,闪过一丝自嘲的、凄凉的笑意。
“那位太子殿下,算得比我们任何人都清楚。他知道,每年送走五十万人,我们做不到。那引起的内乱,会瞬间将幕府撕成碎片。他甚至……是极为体贴地为我们想好了退路。”
这体贴二字,说得众人遍体生寒。
是啊,那位美得不似凡人的大清太子,用最温柔的语气,设下了最恶毒的陷阱。
他将两杯毒酒摆在面前,一杯立刻毙命,一杯缓慢腐烂。
对于一个苟延残喘的病人而言,能多活一天,便是一天。
“回复大清太子……”德川纲吉闭上了眼睛,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幕府……接受第三方案。”
此言一出,满室皆是压抑的啜泣与无声的悲鸣。
一个时代,就此落幕。
……
不出三日,幕府的答复便送到了承祜的案头。
江户天守阁顶层,承祜正临窗而坐,手中把玩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琉璃杯,杯中是刚刚温好的清酒。
窗外的江户城,在他的俯瞰下,如同一张巨大的、沉默的棋盘。